无花传 第七章 苍石小镇

众人跋山涉水了两日，终于抵达了苍石小镇附近。

“秦掌门，知羽就此别过了！我常年只身行走江湖，自来独往惯了，还望见谅。”林知羽眼看就要入镇了，于是向秦天柱打了声招呼，准备独自行动。

“好，老夫明白了。不过无花姑娘有伤未愈，还是暂且与我们一同前行吧。”秦天柱道。

“无花姑娘，如今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学竹雨剑主独行江湖那一套了吧。”秦龙也在旁轻声附和。

“确实如此。无花姑娘还是与博派众人一同前往苍石小镇吧。那么，我就先走了！驾！”

林知羽临走前深深地看了苏无花一眼，然后一骑绝尘，身影遁入山林。

于是，苏无花的处境就被几个旁人三言两语给定了下来，他自己反倒一句话还没说。

苏无花张着口，本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变成一声蛋疼的叹息。

这一路上，苏无花可谓是苦不堪言。身上带伤就不说了，骑马骑的都快骨质疏松了，还经常被比自己伤更重的秦龙嘘寒问暖。秦天柱和众门人也隐隐在用面对少夫人的态度与其交流，让苏无花浑身不自在。林知羽则以为他和博派交涉顺利，关系良好，准备加入博派。

可是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苏无花怎么敢再加入博派啊！这一加入，不就等于是卖身了吗？而且卖的还是“假冒伪劣产品”，到时候性别、身份一穿帮，恐怕就不止身败名裂那么简单了。

苏无花这路上寻思了两天，加入博派保平安这条路，估计是走不通了。

那该怎么办啊？跟着林知羽一起去“穿帮”报到？然后卷入“穿帮”的内斗之争吗？还是说留在江湖，依靠自己那不靠谱的“能力”无目的地漂泊？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回到原来的现实世界呢？

唉，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有得选择，总比没有选择要好……苏无花自我安慰似的想。

遥望山那头隐现的村镇，苏无花还是感到有些不安。

一人静坐在客栈屋顶上，摩挲着瓦当。

我叫墨空楼。

腰间揣着半葫芦酒，头脑却一片清明。

月朗星稀，晚风熏人。独赏夜景，却心生惆怅。

我身上的担子很重。我却还分不清何处是前方。

弱冠男儿，却满腔疑问。

我喝了一口酒，苦笑一声。声音传得很远。

镇子很静，但我知道，这只是表象。就像江湖。

因为只要我出行，就会有我爹吩咐的眼线跟踪我。

我从来没有拆穿过他们，但今日，我甩开了他们。

其实若是我想，这江湖中，又有几人能跟踪得了我呢？

身在江湖，又初入江湖，我却已看厌了江湖恩仇。

我刻苦修炼，连年闭关，为的就是如今能够一鸣惊人。

但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我问星星，星星只会默默无言地看着我。就像我死去的娘，她再也说不了什么了。

江湖现今没有我的传说，但一定有我爹的传说。因为我爹就是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墨烟尘。

我敬他，但我也恨他。

我恨他武功超绝，却护不住我娘。

我恨他笑傲江湖，却行事卑鄙。

我恨他明明能救更多的人，却无动于衷。

我恨他……

但当他质问我，我做了甚么，我能做甚么，我该做甚么时，我却哑口无言。

我娘临死前告诉我：远离杀戮和纷争。

我爹报仇后告诉我：变强，才能守护珍贵的人。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薄云遮住了半截弯月，星星蒙尘。

晚风拂过发梢，树林沙沙歌唱。

镇子里有猫叫。

我刚喝了一口酒，酒在壶中晃荡。

有人来了。

“少主……”一蒙面人倏然出现在墨空楼身后。

“嗯。何事？”墨空楼知道，是他那声苦笑暴露了位置，但又有什么所谓呢？

墨空楼打了个呵欠，再次苦笑一声。

“属下……办事不力。”蒙面人喉结颤动，仅露出的鼻梁上，汗迹淌过。

“无妨。是我故意避开了你们，想自己静一静而已。”墨空楼淡然道。

“谢少主。”蒙面人说完，仍未离去。

“还有何事？”墨空楼挑眉问道。

“博派半个多时辰前，已经入镇，如今还未寻到落脚的地。”

“哦。此事与我何干？”

“博派此行，倾巢出动，秦龙也在那一行人中。若少主……”

“我知道，那秦龙是当今武林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你是想说，我若是杀了那秦龙，定然能声名大噪吧？”

“是的……而且秦龙现在伤的不轻，今夜……”

“你是让我趁着夜色去偷袭一名带伤的武者吗？”

“………”

“杀他，也要名正言顺地杀。至少等天亮了再说。夜袭？就算杀了秦龙，传出去不还是受人耻笑吗？更何况他还是带伤之人。”

“属下明白了……”

“行了，没事你就退下吧，别让我看见你，省的心烦……等等。”墨空楼面露异色，举起了手，那蒙面人立即噤声不动。

“有人来了。”墨空楼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有趣，有谁大晚上还敢出来闲逛？”

苏无花心情大好。

朗朗夜色，潇潇风声，初夏的清新，让苏无花豁然开朗。

终于不用和那群“古人”呆在一块了。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是苏无花为了独处，自己偷偷溜了出来。

因为被狂派偷袭过，所以博派进镇的日子已经是非常晚了，再加上已经入夜，自然是找不到住的地方——镇中心的高档客栈已经被各大门派先行“占领”，再附近的民居也已经住满了人。实际上，整个苍石小镇已经没有多少原住的百姓了，大多数民居都被各门各派直接买下，苍石小镇俨然成为了一个微缩的武林，处处暗藏杀机。

但这些信息，正在街上闲逛的苏无花全然不知。苏无花也不知道，再过三日，就是墨烟尘与剑神的约定之日，各大门派此时已经是惊弓之鸟，争斗一触即发。

嗨呀！还好我偷偷溜了出来，不然怎么享受得到这自由的晚风！苏无花喜滋滋地想。

在苏无花的意识里，这就是一个普通的镇子而已，他已经暂时远离了江湖的恩仇情杀。

哟，“古代人”晚上都这么早休息吗？街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至于晚上住哪，苏无花已经想好了，凭他的“姿色”，混进一个普通人家住一晚还是没问题的。如何与博派会和？苏无花完全没有考虑，他甚至想借此机会和博派撇清关系，不然可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只要在镇子里找到林知羽，然后就可以得到她的庇护了。接下来是浪迹江湖还是加入穿帮，到时候再说嘛。至于那个什么魔教什么剑神的事情，我只要不掺和进去就好了。

想通这些了梗概，苏无花心情是越发的好了，一边踢着路上的石子，一边在镇子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这是自苏无花穿越以来，心情最好的一刻。

不经意间，苏无花还轻声唱起了歌来。他幽幽温软的嗓音，让歌声格外地动听。

“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你说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觉……”

悠悠的歌声，在寂静的镇子里回荡。

歌声中，初夏的夜色，也似乎变得更明朗了。

云开见月，月亮微笑。

“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来来回回。

我用几行字形容你是我的谁……”

福来客栈天字号房间内。

一白发长者闻声后，停下了口中的议题，然后皱着眉环视着房间：“是谁？”

在座众人噤若寒蝉。

“初恋的香味就这样被我们寻回，

那温暖的阳光像刚摘的鲜艳草莓……”

小巷里，一头戴斗笠的剑者倚着墙，衣着破落。

他举起手中的箫，又放下。

半晌，嘴唇嗡动：

“きれいですね（真是动听啊）。”

“你说你舍不得吃掉这一种感觉……”

一普通民居里。

林知羽躺在床上，手轻轻地拍在脑门上。

闭着双眼，语气哀怨：“这个白痴……”

“雨下整夜我的爱溢出就像雨水，

院子落叶跟我的思念厚厚一叠。

几句是非也无法将我的热情冷却，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屋顶上，墨空楼已经站了起来，眺望着苏无花的身影。

他目光呆滞，已然沉醉在这幽美的歌声中，嘴里喃喃着一些混糊不清的词语，只能隐隐分辨出什么“仙女”什么“歌声”。

最后墨空楼也不忌讳身边的蒙面人，自言自语了一句：“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大胆奔放的女子，如此……不守规矩、放荡不羁……但……如此趣味，甚至无法名状……”

蒙面人眼神空洞，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也兀自沉浸在歌声里。

苏无花唱词和哼曲，加起来不到半盏茶时间，却让整个镇子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镇子还是夜幕下沉睡的模样，却醒了一些浪漫的气息。

也醒了一些不该醒的人。

“哟，姑娘，大晚上不睡觉都寂寞得唱起歌来了啊？要不哥几个陪你一晚上解解闷？”一丝轻佻的声音响起，街角处走出三五个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的年轻人。

“你……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想干嘛？”苏无花没想到自己还会遇上这种事，不过他并不是很害怕，他到是更忌讳这些人背后的势力。

“哥几个，就是大名鼎鼎的伏虎坛的弟子。怎么样？乖乖从了我们吧。”领头的年轻人做了几个舒缓筋骨的动作，然后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伏虎坛？我听秦天柱提到过，就完全是一个邪派啊，难怪弟子都是这个鸟样……怎么办，人我估计能应付，但是伏虎坛我可不想得罪啊……

苏无花心里七上八下，暗暗后悔不该如此高调，应该老实做人。

唉，又被现实上了一课。

而伏虎坛那几个弟子见苏无花面带踌躇，以为是她害怕了，于是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用强……

殊不知……

五十步外的屋顶……

墨空楼的剑，已经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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