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
听风小筑。
靠窗茶案托盘上,整齐摆放着一块块切好的凤梨。
茶案下首,盘坐着一位年近二十,身着儒袍的清秀女子。
在她手里,是一本渐渐形成文字的书籍。
而文字所组成的内容,赫然正是截止今日中午惠阳县所发生的事情,甚至,就连诸多势力的反应,也都清晰展现,一览无遗。
过了良久。
苏巧儿合上书籍轻叹一声,然后抓起一块凤梨恶狠狠咬上一口,腮帮子鼓鼓的,还不时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坐在她对面的夫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自顾自品着鲜茶。
姿态懒散而悠闲。
这时。
夫子忽然直了身躯。
悬挂于窗前的风铃,无风自响。
苏巧儿见状一愣,还不待她明白怎么回事,夫子就一口茶喷的她满身都是。
“老师,您这……”
苏巧儿呆住了,手里半块凤梨啪嗒掉落。
夫子尴尬一笑,拿起手绢递出道:“陈述反了。”
接过手绢,苏巧儿反应倒不是多大:“自从大师兄将他救出后,不就注定要反吗?昨日他在惠阳大动干戈,清晨召见将领,更是极好的证明。”
对于陈述这位皇子,苏巧儿其实并不在乎。
她眼下关注惠阳县的原因,也无非是大师兄李立轩因他遭受责罚,心中颇为气愤罢了,故而想要看看这个陈述究竟有何魅力,居然能让大师兄不惜受罚都要出手搭救。
夫子摇摇头:“他反的,有些特殊啊…”
特殊?
苏巧儿脸上有些诧异,擦过身上茶水后,抬起手,再度翻开书页。
书页中,一个个文字开始成形:
“惠阳县,县丞徐鹏聚民意,锤鼓示冤,尔后率万民拜倒在地,高呼斩太子,诛佞臣,安社稷,定河山!”
“城外驻军同时高呼口号立誓追随!”
“七皇子陈述遁去命格初现,欲以民意化天子之剑,白蛇伸腰!”
看着内容。
苏巧儿愣了愣,目光有些呆滞。
“小小惠阳县不过弹丸之地,驻军更是仅有三千,实力孱弱,聚集百姓也无非是被徐鹏煽动带头…除此外,他还有什么?凭这就反了?”
“还有气数,他哪里来的气数?!”
苏巧儿呆呆看着夫子,始终想不通一个权势皆去的皇子,怎么能凭借一县之地就成了气数。
凡王朝者,皆有气运镇压,而气运,又是气数演变而来。
若是要立国称朝,没有气数,皆是无根之萍,不足为惧,但若有了气数,就又不一样了。
只要对方不死,便随时都能卷土重来,难缠无比。
而这也是大周太祖为何定下‘内外诸夷,凡称兵者,皆斩!皇族称兵,挫骨扬灰,灭神魂!’的禁令。
夫子笑了笑:“自从那鬼修出现,他的命理就不清楚了,故而他凭什么反的,老夫确实不知。”
“但气数的来源嘛,就有点意思了。”
“他手里那柄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剑,可是妥妥的一件镇压气运的宝物啊。只要有民意加持,气数出现不是理所当然吗?”
“而且你不觉得他设这个局高举反旗,其实是件很聪明的办法吗?”
苏巧儿放下书籍若有所思。
“周天子闭关不出,权利皆数外放,但这也别当他不存在,陈述固然成了气数,但要想取缔大周国运,就好比蜉蝣撼树般。最终的下场,无非是被国运吞噬罢了。”
夫子伸了个懒腰道。
苏巧儿挑了挑眉,看向学海方向:“确实,万事兜兜转转终会回到起点,在这般结局已定情形下,陈述根本就没有任何能力入主皇城,就是大师兄他,白做了…”
夫子似笑非笑的摇摇头:“他还是有机会的。”
“他命理不清,这便是机会之一。”
“再然后,他终究是大周七皇子,造反的理由更是占据大义。只要不通敌,大军就不会动他。”
“何况,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周天子的第二次养蛊。”
……
京都。
武安城。
暴雨依旧倾盆,电闪雷鸣,丝毫没有减弱的样子。
长信宫内炉火燃烧,檀香幽幽,凝儿不散。
太子陈宇端坐案几后,仿佛那高高堆起的茶盏的人,不是他。
现在的他,正手握一卷圣贤书,安静的看着。
在他身前不远处,是一位手捧密信,仓皇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许久。
太子提笔在书上做了注解后,方才抬眸看向下首,眉头上挑。
“他凝聚了气数?”
太子面容终于带上了些严肃,但却无半分担忧。
“是。”
小太监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应了声。
太子眯起眼睛,无声笑了笑,朝殿外招手。
尔后,一个管事太监快步赶来,跪伏在了太子身前。
“把这封信交给张之洞,陈述凝聚了气数,正好能让本宫瞧出一场好戏。”
“另外后宫的那几位也告知一番,瞧瞧她们的态度,若是有人欲要出手,须得稍作阻拦,并顺带提醒她们提防张之洞。”
“若是没人出手,就设法杀了她们其中某人的几个近侍。”
管事太监脑袋抵地,没敢询问缘由,在接过小太监手里的密信后,就迈着小碎步,一路退出了宫殿。
太子也在这时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他不在乎后宫的那几位看出这是他的手笔,因为她们就算看出来,也要装作没看见。
至于其中的打算嘛,自然是为了张之洞这个老家伙。
之前陈述没凝聚气数,他只打算治治这个老家伙,让他听话些,如果选择投靠陈述再以大义诛杀。
但现在陈述凝聚了气数,如果等到张之洞投靠后再去诛杀,就是步臭棋,即便张之洞投靠的可能性不大,可风险还是有。
由此一来,还不如直接趁机借手除掉这个老家伙算了,反正他都要上任昌兰郡守,对上陈述是迟早的事。
毕竟作为不听话的棋子,死就要死的理所当然!
到时候就算他背后的那位发现与陈述无关,替自己背锅的不是还有后宫中的那几位吗?
“真不愧是本宫的好七弟啊……”
太子合上圣贤书起身扭了扭腰,然后走出了宫殿,沿着长廊慢慢前行。
长廊两旁,是成珠帘垂落的雨水。
风一吹,就湿润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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