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流素之沐雪情 第三十四章 初入翼族（下）

雪糯一怔，来不及脸红，只见一道神光闪过，而后侍卫匆匆跑来，从二人面前经过，却好似没看到两人一般，直直往前冲去。

她靠在沐司怀里，心如擂鼓，双颊发烫，忐忑中又带着一丝喜欢，仰起头痴痴的看着沐司，月光之下，沐司的脸显得越发冷峻。

侍卫远去，渐渐看不到踪影，四下里安静下来，天边泛起鱼肚白，这漫长的一夜，即将过去。

沐司放开了她，雪糯咬了咬唇，低声道：“神尊……”

沐司垂下头：“本尊之前对你说过什么？”

雪糯绞着袖子：“……跟在你身边，一步不准离开。”偷偷抬头，正对上沐司冷冷的眼神，顿时低下头：“我错了。”

雪糯瘪了瘪嘴，刚被神尊抱在怀里的喜悦都被冲淡不少，正自失落，忽然听见沐司道：“”

雪糯精神一震，双眼立刻又有了光彩：“去哪？”

沐司顿了顿，眼中神色幽深，他转身，往前走去：“随本尊来。”

雪糯心中窃喜，美滋滋地抱紧墨玉麒麟，跟在后面……

司命殿。

地上一地狼藉，书架上的册子歪七扭八散乱着，司命在宫殿内到处翻箱倒柜，流云坐在一边，扇子摇得哗哗的，大大咧咧毫无风度：“我说司命大人，你找到没有啊？你不会是故意敷衍本上神吧。”

司命一脸不耐烦：“别催别催了，在找呢。”手抽出一本册子，目光惊喜，随即收敛，装作没找到的样子，流云却眼尖得很，一把抢过册子，“这是什么？”

司命忙起身夺过来：“别抢别抢，说好了我念给你听，只看洛书仙子下凡历劫那一段，别的不许多看。”说着翻开册子细细查找。

司命手指划过一行字，念道：“庚子年八月初七，洛书仙子下凡历劫，托生于牛头庄洛家……呃……”声音越来越小，流云一脸莫名其妙，直接抢过书册。

“你愣什么神啊？！”低头一目十行迅速看着，司命头痛地站在一旁，片刻之后，流云抬起脸，欲哭无泪，“不是这么巧吧？！”

司命无奈摊手：“就是这么巧，你害死的是她凡间的丈夫。”

流云闭了闭眼，头痛地按住眉心，将书一把塞回司命怀里，转身坐到桌边，司命贴心地给他倒了杯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这么沮丧啦。”

流云耷拉着头，有气无力：“你说得倒轻巧，你知道洛书那天多生气吗？对我都拔了剑了！”

司命挠挠头：“呃，凡事有利就有弊嘛，你看你得这么想，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她在凡间吃的苦就不够多，也不会那么快就飞升上仙啊。”

流云冷冷看他：“你是在安慰我吗？”

司命理所当然，眨眨眼：“是啊。”

流云点点头：“你真是我的好朋友。”起身拍拍司命肩膀，往外走去，“等下我会让富贵代我送些酸梅汤来聊表谢意的。”

司命忙起身追去：“哎！等、等等有话好好说！”

天际浓云密布，山势嶙峋，拔天而起，浓郁阴森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熹薄的日光穿透云层，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雪糯忍不住抱紧肩膀，跟在沐司身后，疑惑又有些畏惧的望着前方魔气缭绕的黑莲：“神尊，这里是……”

黑色莲花周围浓郁的黑气丝丝缕缕，缠绕四溢，沐司望着它，淡淡道：“魔尊的封印之处。”

雪糯眨了下长睫，点了点头：“就是这里啊。”

沐司侧头看她，眼神晦暗不明：“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吗？”

雪糯心中涌上一股寒意，故作镇定道：“是、是很好奇，不过进来看看也没什么特别的……神尊，我们走吧。”

结界内风声嗬嗬，仿佛有鬼怪在呜咽，万分可怖。

“走？”沐司盯着她的眼睛，“六万年了，此地魔气郁结，生人勿进。除了本尊，唯有你能安然无恙的走到这里。你不好奇是为什么吗？”雪糯看着沐司，本能的感到害怕：“我……我……”

雪糯背对着黑莲，紧张的盯着沐司，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黑莲好似活过来一般，摇摆着枝蔓，缓缓延伸，向着她的方向而来，沐司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心下了然。

雪糯无措地立在原地，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沐司闭了闭眼，忽然道：“想去本尊修行的地方看看吗？”

雪糯连忙点头：“想，想的！”她巴不得能早点离开这里！

沐司不再多言，抓起雪糯的手，瞬间消失，他们走后，黑莲的枝蔓迅速追了过来，却扑了个空，宛若灵蛇一般在原地狰狞盘踞。

四目极望，冰天雪地，无尽绵延的雪山直插天际，穹顶之上，橙红色的极光闪烁出夺目的色彩。

一望无际的雪地上，远远走来三个人。沐司独自一人走在前方，身后雪糯抱着墨玉麒麟，跟在后面。

“这里，就是寒冰渊。”沐司停步于殿外，雪糯扬头往上看，微微张嘴，眼露惊异，殿门气势恢宏，只是异常清冷，忽然，殿门处一阵白雾凝实，走出一个老翁，一看到沐司，立刻激动地跪下叩首：“神尊！老朽没想到还有再见到你的一日啊！呜呜……”

沐司弯腰，单手扶起老翁，凝视着他通红的双眼，淡淡点头：“起来吧。”

老翁抬袖擦擦眼睛，站到一旁：“神尊请。”

雪糯一脸新奇，左顾右盼打量。原来这里，就是神尊修炼的地方，她心中窃喜，这是不是说明，她和神尊的关系又近一步了？

“进来。”正发着呆，沐司忽然开口，抬步向殿中走去。

“神尊等等我！”雪糯立刻拔脚跟随，却忽然一滞，低下头，原来墨玉麒麟死死咬住了她的裙摆，好似正努力想把她往外拽，见她不动，顿时嗷呜地叫了起来。

雪糯蹲下将它抱起来：“你闹什么脾气呀？”举到眼前，笑眯眯逗着趣，“是不是没来过有点怕啊？越来越不像个神兽了。”说罢抱住墨玉麒麟，往门内走去。

老翁推开寒冰殿的门，雪糯抱着墨玉麒麟走了进去，只见殿堂内宽广高耸，入目之处都仿佛覆盖一层细碎冰晶，盆景石台，雕窗石灯，皆是银白之色，结有厚厚霜雪。

雪糯抱着墨玉麒麟，一手忍不住搓搓肩膀，四下张望：“这里很像月寒宫的冰宫啊，神尊。”

沐司不发一语，忽然，墨玉麒麟一蹬腿跳下来，挡在雪糯跟前，很凶的嗷呜大叫起来！

雪糯莫名其妙：“墨玉你怎么了？”刹那间，沐司目光骤冷，直勾勾盯着墨玉麒麟。

墨玉麒麟后退一步，突然不叫了，它犹犹豫豫后退两步，忽然冲开几人，猛地朝门外逃去。

“墨玉！”雪糯下意识回头想去找，眼前一暗，却被沐司严实挡住，“你留在此，本尊去寻它。”

雪糯一愣，还未开口，沐司已带着老翁转身而出，“神尊！”雪糯忍不住上前两步，惶惑喊道。

老翁从外缓缓合住大门，低垂着头，面容藏在在阴影下，沉重的殿门发出咚的一声，沉闷的，带着回音的声响。

雪糯站在原地呆愣许久，才慢慢回转过来，她环顾冰殿，抱紧自己的身体，神色迷茫。

神尊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雪糯垂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又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抱紧手臂：“好冷啊……”

她搓了搓手，蹦蹦跳跳，蹙眉看四向周。

寒冰渊中，时日不知，她不知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开始变得冰冷。

“不行不行，”雪糯搓着胳膊，“得想个办法。”她眼睛一转，计上心来，开始在殿中嘿嘿哈哈地练起了拳，只可惜身上没热气来，倒反而差点摔了一跤。

她撇撇嘴，又小跑着到大门边，试着拽了拽，可大门严丝合缝，丝毫无法推开。

四周的寒气如丝如缕，透过肌肤的每一个毛孔钻入肌理，雪糯忍不住蜷在墙角，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仍止不住地浑身打颤。

“神尊，”她打了两个喷嚏，牙关打颤，“我们能不能换个别的方式修习啊……太、太冷啦……”

当然不会有人回应，雪糯闭了闭眼，从怀中掏出那个红绳，垂眸小声道：“我这个，还没有还给你啊……”

时辰一分一秒地流逝。雪糯的神智渐渐模糊，只觉得自己好似坠入冰河之中，一切都在离她远去，恍惚间，雪糯好似看到了沐司出现在眼前，神色关切而担忧地向她伸出手。

“神尊……”雪糯气若游丝，僵硬地伸出手，身体缓缓变得如冰雪般透明，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一层寒霜。

殿宇空阔，冷雾弥漫，却再无一丝声响……

寒冰渊正殿，安静无比。沐司闭着眼，在软塌上打坐，

忽然，墨玉麒麟从殿外跑进来，在地上围着他打转，不停嚎叫，沐司睁开眼，又合上，起个手势继续修炼。

墨玉麒麟哀叫两声，冲到关押雪糯的门前，徒劳地冲撞着。

殿中恢复寂静，沐司盘膝坐在榻上，一动不动，脑海中却不由得闪过无数画面。

他忽而看到自己站在天宫之中，独自一人面对众仙对他的指责，寒疾复发的他左手背在身后满覆寒霜，而雪糯焦急地握住他的手，拼命催动灵力，想要让他暖和……

忽而又看到月寒宫里，雪糯躲在他身后，冲狐念喊道：“我不要！我就愿意在月寒宫里洗涮看火，洗衣叠被……”

他又看到映月泉边，他抱着雪糯破水而出，雪糯趴在岸边剧烈的咳嗽着，冻得浑身发抖，却仍旧抬起头，冲他笑着：“神尊，以后我们不用去青云府拿药了，雪糯可以为你炼丹药……”

无数纷乱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每一幕，都是雪糯，他看到她为自己辩驳，说“我相信神尊”，看到他大汗淋漓地扇着扇子，见他醒来灿烂一笑……沐司身体突的一颤，他豁然睁开眼，呕出一口鲜血，怔怔盯着前方。

大殿内空荡荡，毫无声息。

沐司突然下塌，疾步向门口走去，身形化作一片虚幻。

封禁的寒冰殿大门被掌力一把从外推开，发出震耳轰鸣，沐司冲进殿中，激荡祁一阵冰冷白雾。

他立在殿堂中央，目光迅速寻找，忽然定在冰台侧方，大步走过去，扶起躺在全身被冰霜覆盖，毫无生气般的雪糯，眉头紧皱，迅速坐下，施法为她驱寒。

雪糯脸上的霜雪一点点融化，长长的羽睫微微颤动，忽然咳嗽两声，睁开了眼。

她好似还未清醒，怔然片刻，僵硬的脖颈艰难的一点点回转，看向沐司。

“神尊……”雪糯低低呢喃，忽然身形一软，跌进沐司怀里。

沐司一愣，顿时浑身僵硬，两手微微抬起，又停在了半空中，只是虚虚揽在她外侧，雪糯哆嗦着伸出手，递上红绳。

沐司定定的看着，雪糯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颤声道：“还、还给你……”

刹那间，思绪飞溯，回忆如片片雪花，裹挟着风雪，席卷而来——

六万年前，魔域。

沐司一身血衣，踉跄走来，脚下一软，半跪下去。弑神古剑插在泥土里，他紧紧的握住剑柄，血从掌心流出，顺着剑身一路蜿蜒滴落。

身后的神魔战场，血流漂杵，一片死寂。

草丛里横七竖八的堆满了滚落的山石，但山石之下，却有一块中空之处，躺着一名婴儿，婴儿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紧紧盯着走近的沐司。

沐司却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婴儿，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目光中带着挣扎、悔恨、痛楚，更多的却是杀戮后的疯狂，战场深处，黑色的魔气从黑莲中升起，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路蜿蜒着、快速向沐司袭来！

魔气顺着被鲜血染红的弑神古剑妖异无比，一路爬上来，迅速蔓延全身，沐司双目发红，神情挣扎，分明是陷入了濒临入魔的幻象之中！

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白嫩的小手，从巨石的缝隙中伸出来，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口，沐司低头看去，婴儿对上他的双眼，顿时一笑。

刹那间，沐司的目光恢复清明！血脉中的魔气如同退潮的海水一般，瞬间溃散开去。

“是你救了我。”沐司一挥手，巨石散开，婴儿躺在草丛中，完好无损，大眼睛中满是笑意，手中抓着一个鲜红的红绳。

沐司虚弱地抬起指尖凝结仙力，点在婴儿眉心，将最后一缕仙力输入婴儿的体内后，沐司脸色灰败，犹如死灰。

他接过那鲜红的红绳，垂眸注视了很久很久……

寒冰渊中，沐司坐在桌边，看着手中的红绳，不知多久，床上的人忽然一动，沐司转头为她把了把脉，淡淡道：“你没事了。”说罢站起身就要走。

雪糯才刚刚醒来，立刻哑着嗓子唤道：“神尊！”

沐司停步，背对着身，没有回头。

雪糯吃力地坐起来，挤出一个苍白的笑：“我刚才等了您好久……”

沐司低垂着眼眸，只听到身后的雪糯，声音带了点小心翼翼：“神尊，雪糯做错了什么事吗？”

沐司没有回答，雪糯心中一痛：“你是……在罚我吗？就像我爷爷把我关起来的那样？”

沐司依旧不答，雪糯低着头，眼中露出一点茫然：“我有点害怕了，那里特别冷的，我还以为，我要被冻死了……”

她抬起头，看着沐司的背影，竟然笑了：“神尊，你是在吓唬我对吧？”见沐司回头，她有些慌乱，快速道，“我就知道，神尊肯定是在吓唬，一定不忍心真的冻死我的，看，这不就来找我了。”

她面上挂起一个笑，只是自己不知，这笑容分明僵硬无比，沐司沉默地看着她，动了动唇，雪糯忽然道：“神尊我渴了！我想喝水。”

沐司微顿，走到桌边，亲自为她倒水，端到床边，雪糯双手捧住杯子，小口小口喝着。

“你无事就好好休息吧。”沐司淡淡转身，雪糯急忙抓住他手腕，“等等！”

沐司低头看着她的手，雪糯犹豫了一下，却更紧握住不放：“神尊，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沐司皱眉：“神仙不用吃饭。”

雪糯摇头：“才不是，我们桃林都要吃东西的，我爷爷经常从凡间给我带麻酱烧饼，辣椒牛肚回来。”

“那是你们爷孙嘴馋。”沐司冷冷道。雪糯却不以为意，“这能让日子过得开心点，不然，不是太无趣了。”

沐司忽然转身，紧紧盯住她的双眼：“本尊一直都是个无趣的人。”

“这里是寒冰渊，不是桃林，你要吃，离开便是。”说着就要离开，雪糯拉着他的衣襟，固执的不肯松手，强笑道，“神尊，你这宫殿好大，我害怕。”

沐司面沉如水，不为所动，雪糯双眼有些发红，声音虽是笑着的，却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求您了，我现在不想一个人呆着。”

沐司看着雪糯，到底依言，背对着她坐在了床边。

雪糯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看着看着，忽然眼角一滴冰凉滑落，雪糯立刻抬起手抹了抹脸，硬生生挤出一个笑，侧身躺了下去。

梦里，神尊会转过身，也会对她笑吧……

不知多久，雪糯沉沉睡去，沐司站起身，走出正殿。寒冰渊外，圆月高挂，四周冷寂，无边的风雪，夹杂着无垠的冷清，在四周蔓延。

沐司独站月下，墨玉麒麟突然快速跑过来，在他几步外停下，前腿刨地，威胁警告地发出哼叫。

沐司地冷冷盯着它，墨玉麒麟的毛瞬间炸起，大叫起来。“嗷嗷！汪汪！”

沐司冷冷道：“她把你当只狗养，你还真学起狗叫了。”

墨玉麒麟越发凶恶，像要冲过来撞翻他一样，沐司回过头去，抬头望着月亮。“我会把她送回桃林。”他忽然轻声道。

墨玉麒麟的叫声停了，它顿了顿，扭头跑远。

寒冰渊外，孤月高挂。恰似形单影只，茕茕孑然的沐司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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