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我之路 第一章骑士

大河之南，海隅之北，正是开春的时季，官道两旁，碧野连天的麦浪绊风翻滚着。

田头垄侧不时有着三两个矮小的身影在劳作，他们多是披头散髻，蓑服腰间，背对着烈日当空，泥泞不堪的面容辩不出老幼，只管佝偻着身子晌午锄作。

“去…，去…，”远边山弯处传来了两声呼和，随后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奔袭而来，一道红色匹练拉出残影掠过官道，惊起田间鸟雀四散，在田间劳作的身影慌乱中趴在麦苗里，许久后未闻金镝，如梦方醒般的抬头看着觇骑向着城垣远去，

马上的骑士单手拧住缰绳，微微俯身，双腿紧紧环住马腹，后臀与马背上下起伏，人马浑然一体，他张口再声催马儿。

约一刻钟后，便能看见远方官道上突兀的横亘着一道黑影。

汾县县城。

只见他轻拍马颈，随后拧住缰绳的大手再挽一圈，枣红马嘶吼一声，前蹄扑越，骑士巧妙卸下力道，便稳稳驻在了外城门洞，

“好个李小郎，到与我们兄弟面前威风了？这县厩里能生跑的你是数得着的，”

“杨大哥莫要取笑我，我家大人还在等我回话呢，今日确是有要事，小郎赔个不是，改日与众兄长罪过。”年轻骑士一边说一边在怀里踅摸着什么。

“莫说那些了，你且入去罢。”杨涟见状，故意装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人入城。骑士稽首抱拳，双腿再催马腹，枣红马离弦而入，

一路上飞速疾驰，奔过瓮垣，速度便慢了下来，马掌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穿过前堂街口时骑士一直微蹙的眉头也展开了些许。

再往前便是内城的府衙，骑士绕过正门从后院去，待入了马厩一手撑着背馕，如鹞子翻身般侧下。

“小郎真是天生的能跑马，地长的能擎鹰，人都生的恁俊啊哈哈。”

“马伯莫要趣我此间卖弄便好。”

“如何是趣你？你飞驰而来我都瞧在眼里哩，河口那些游侠儿都吹嘘自己骑术娴熟，那是不敢和你闲嘴哩。”

马厩里一个须发皆白的苍头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双眼道。

“哈哈，马伯如此言语，切不可与我家大人面前说起，县厩里的马儿自当是比游侠儿的劣马好，却不是我骑术好，不敢人前闲嘴。”

马伯接过缰绳，骑士引马到槽厩中喂水，待下马后才看清来人。

身高颀长，将近八尺，白面微须，疏眉冷目，脑后简单挽了个发髻用黑绳扎绕，年纪倒是不大，料来不过十六七岁，行走间盘腰展腿，一步便如别人两步。

一路来他一直蹙眉锁气，入城后又沉静详审，眼中不时流过灵光，与人相视时显得炯炯有神，即使身着府衙帮闲的皂衣，整个人也显得格外有神。

“你家大人在前衙与内君叙话，许是等你回来哩，你且去先。”

“小郎谢过马伯告知，马儿一路奔驰，定是疲倦，有劳马伯代我喂养。”

骑士抱拳谢过，再给枣红马喂了捧豆敷便出马厩往府衙前院去了。

刚到前院门口便见着两个人影一左一右并排走出，骑士连忙迎上去。

这远见了确实是奇景，一个带高冠着学士服，文质彬彬，张仪有度，显得温肃可敬。

另一个却是虎罴之躯，满脸横肉，凶粝蛮横，常人初见便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骑士见人，向着学士抱拳下拜，

“学生见过内君。”

“你快些起身，不必客气。”

来人看清四十岁上下，浓眉阔脸，颌下留着经过修剪整齐的短须。他微微俯身抬起骑士臂膀，又转头回道：“李兄，大君所言之事，还要迅察督办，小郎已回，我便先去了。”说完稽首一礼。

另一人闻言连忙学样稽首还礼：“内君先去矣，诸事与我担待。”学士见了哈哈一笑，又回了一礼，对骑士微微点头，回身入了衙内。

骑士见学士走远，转身来从怀里掏出一块两指宽的黄杨木牌与一块一指宽的柳枝木牌递给来人李兄，李兄翻手接过木牌稍微注视一眼便收入怀中，骑士跟在来人“李兄”身后出了府衙，

“大人，今晨出城已过前方山镇，诸位亭里见了大人的验传别无他话，只说确实没有见过前日里的护军经过，我逐个相问，实无疑点。”

“哦？”李浑不由得停住脚步，转头仔细看了看骑士，面色显得有些凝重。随后再次迈开官靴，骑士缀在身后细话，倒也不怕旁人听了去，

府衙两侧的街沿边不断有人与他打招呼，他一边听取骑士的回话，一边在与各路人家回着闲话，有时还反问骑士两句细言。

若是遇到熟络人还主动喊话：“我说花婶儿，前日里卖那却是勾兑了水的酒哩，喝了便也不醉人，若不是弟兄瞌睡重些，那还真不知如何就你这酒来消愁啊哈哈哈哈。”

“那姓李的浑人你休要放些屁话，老娘在这街上卖酒十数年了，莫不是欺了你一个，你说老娘的酒无滋味儿？莫不是要喝老娘的奶吗？”

街角酒垆门沿边，一个五十上下，穿着蓝色花褂的肥胖妇女大声泼骂道，说是李浑当爹十几年，今天便臊得你没脸。引得旁人大声发笑，数声后又有人搭腔：“他却是想来喝，只怕你家那口子不让位置啊哈哈哈哈。”

众人不由得哄笑，那花婶儿倒也不恼，她双手叉腰，气势如同刚下了蛋的母鸡般张扬，眉眼一定，连着街边颐气使指的全部泼骂一通，那些起哄作乱的，全被她强行兜售了两碗酒水算作赔礼。倒是暂时忘了挑事的李浑，

李浑逃将出来：“前日里又兜售我半瓮新丰，料我是没法子推脱？今日便赚你两句闲话哈哈。”

李浑哈哈大笑，眸子里闪过与粗粝外表所不同的狡黠，对此骑士却是早已经见怪不怪。

市井间的打闹好不喧嚣，李浑挨着各自商铺都有两句可说，兴起时，颌下粗短的钢须随着笑声颤动。

粗粝的脸庞不时涌出红润的颜色，那眼角的皱纹倒是把他身上慎人气质冲淡了些，

他七尺五寸的宽阔身躯着一副黑色连褂，发髻用一根绛色布绸扎绕，腰间别有一把长长的褐色的铁尺。生的方面重颐，赤眼怒睛，开口如若雷颤，若是胆小的生人家猛地见了，须得吓个半死。

约两刻钟后，路过前堂街口时骑士又悄悄转过头飞速瞥了一眼，随即回头继续说起前话。

李浑面无表情，双眼却促狭地看着骑士。年轻的骑士只得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回话，俩人拐过几条巷子，两人止住话头，入了一干小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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