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纪 1.金以秋

生存还是毁灭？

路上我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倒不是最近对哲学产生了兴趣，而是这个问题实实在在的摆在了我的面前。

小二文他们倒是兴致勃勃，一路上唱着兵儿歌，扛着长枪短炮耀武扬威的。

我发现真不能细想这个问题，有时候想之前会觉得脑子清明，有时候越想给问题弄明白，越容易给脑子弄成一滩浆糊。生存还是毁灭？

我自认为我是一个惜命的人。倒也不是贪生怕死，就是我觉得，人总归要有一死，但是不同就在于，死的价值。但是就我们目前这个生活状态来看的话，别说死的价值了，就是活着的价值都快没咯。

经历了接近一个时辰的长途跋涉，我们终于抵达了小二文所说的大野猪出没的地方。

我在已经变成了浆糊的脑袋和不停发颤的双脚的影响下，昏昏沉沉的，都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这一个时辰。

这是深山里一个平缓的地带，周围的树都被野猪一家拱的东倒西歪，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野猪窝里散发出的臭味。

“好他娘的陡，这破路！”老查嘴里叫骂道，扔下了背上的鸟枪和弓箭，一屁股坐在地上。

老查原名查老八，家里排行老八。说起来也怪，我从小到大接触的人好像名字都是这种样式，用家里排行加上姓，就变成了他们的名。小二文原名叫文二，他有个发达了的表哥也是排老二，为了区分他俩就在他名字前加了个小。

不过他是不许我们平常叫他小文二的，他说小文二听起来跟个二货一样，所以就让我们叫他小二文，不过话说回来吧，小二文确实要好听一点。

“这畜牲应该不在窝里。”小二文爬上棵树装模作样的侦查，他不敢大声说话，“我们就先休息一会儿，半个时辰后我们再上树。”

“六个人，三杆鸟枪，两把弓一袋箭，宰肉刀两把”伍兵则在一旁清点着人数和装备，他是我长这么大除了村长唯一一个见过不是用排行命名的人，当然，他是家中独子，三代单传。“这次说什么都要把这畜生毙了，马上开春了可不能再让这畜生祸害田地了。”

青城县位于北进大道的东侧，是从京畿地带向镇北府转进的一个重要枢纽，自从百年前天顺皇帝北进击溃了离珍，归化蒙脱二十四部，设立了镇北府之后，青城县就成了镇北和京畿地带经济交流的重要中转站。青田村就是青城县众多下辖乡镇里的其中一个。

正如其名，青田村正以数量众多的梯田出名。虽然地势不算平缓，背靠深山，但好在土壤肥沃，加上附近有取之不尽的山泉水，这里的农人倒比其他地方的人过的滋润。

但是今年的收成不算太好。今年的气候格外的怪，对比往年确实冷了不少。很多地方据说大夏天还飘起了雪花。农人吃饭，全看老天。老天一旦阴晴不定，农人就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这还不算，今年秋收之前，不知道打哪儿跑来一只巨大的野猪，很多在极端气候下存活下来的作物被这畜生给一窝端了，梯田也毁坏了不少。甚至村里的狗都被它杀死了几只。

有目击者称说这只野猪有座山那么大，行动跟闪电一样迅速。起初人们不信，后来野猪毁坏的农田越来越多，在田地里刨的坑也越来越大，眼瞅着今年即将一无所获，小二文这时偷偷来告诉我们说追踪到了野猪的行踪。

村长那边已经向州府求了很多次援为，但那边每次都是敷衍了事。来的援兵顶天就是一伍吊儿郎当的兵户，嚼着烟草，过来转一圈就回去了。小二文曾经还嘲讽他们怕是连火枪如何装药都不清楚。眼看着一年的幸苦劳作即将化为泡影，村里到处充斥着不满的情绪。为了避免人员伤亡，村长明令禁止追杀野猪，同时向州府申请村子今年免除赋税。

村长频繁前往州府，村子里常年看不到人，这也就给我们创造了绝佳的机会。从小二文曝出野猪行踪的那刻起，我们就开始着手做准备了。

老查家是猎户，这段时间因为野猪肆虐，他爸就天天在村头酒馆喝酒吹牛，于是老查就趁他爸不注意，偷来了火枪和弓箭。

至于宰肉刀则是向村东屠户借来的，屠户聪明，一眼就知道我们要去干什么，走之前还拍着我的肩膀叫我们千万注意安全。

“他娘的。”老查一屁股顿在地上，极其粗暴的拧开水袋的塞子，一个劲的往喉咙里灌。“这次要是把这畜生干的死死的，村里过年的粮食可就有着落了，到时候家家分点，拉去镇上府上换作粮食，那哥儿几个就成头号大功臣了。”

我一边把火药均匀分开，用纸包装好，一边还不忘揶揄老查几句，“得了吧，这野猪毛都还没看到，先别高兴得太早。有时间灌那么多水，不如先去找个地儿清清肠，免得野猪一出来，紧张过头了，就…这儿离村子可得有两三里路呢。”

“哈哈哈我去你*的”大伙儿都笑了起来。老查拍着膝盖也跟着笑。“话说以秋啊，你这是在干嘛？”他凑了过来，看我叠纸包，浓密的抬头纹上都写满了疑惑。

“我在分药包，待会打起来了，装药就不用用牛角杯一个一个量了。直接拆纸包倒进去上弹丸就行。用这法子，你爹那两杆家传火枪今天都能打报废。”

“我去？可以啊以秋。”老查说着给我肩上来了一拳。

“滚蛋，药包洒了！”我笑骂道。

小二文边笑边摸着下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他说：“那不是以秋这个法子比边军用的还先进？我二表哥之前打离珍人时就是用量筒装药，一天下来打不了五十发，火枪还得报废几支。”

“有没有边军先进先不管嘛，反正比王家沟先进就好，以秋你待会可得藏好咯，这好法子可不能让王家沟那帮傻蛋学去了。”伍兵摸着鼻子煞有介事的说道。众人又是一阵低低的哄笑。

王家沟是青田村附近不远的一个村庄。两村虽然隔着不到一里路，可王家沟人那可是正儿八经的镇北人了，人家称呼咱们都是一口一个南人。据说他们就连束发的束法都和我们不一样呢。但是两个村子因为隔的近，所以来往也比较密切，当然，和平的不和平的都有来往。

我没少儿挨王家沟北人的打。就是这次短暂的“灭害联盟”都是打了群架之后才协定的，因为小二文带来了我们的共同敌人-也就是野猪的行踪消息。

王家沟这次来的也是群半大小子。据说王丰树都过了乡试，老爹高兴的都给张罗了房媳妇了，但他归根结底也才十五岁，和我一般大小。

大概休整了半个时辰的样子，一行人也渐渐恢复了精神。天也慢慢暗了下来，野猪应该也快要归家了。我药包也装的差不多了，我从老查手里接过鸟枪，用抹布沾着些油仔细的擦拭起来。

这是一支相当漂亮的枪。约莫两尺半长，握在手上份量相当足。前膛、药室和枪柄压合的极为紧密。铳管很长且直，我拿起来瞄准了一下，感觉准头不错。木质铳柄上还雕刻着一只熊头，可能是年代有点久远了，熊头的线条有些许模糊，有些地方甚至都看不清楚了。

我翻转了一下枪身，看到在靠近火门处的位置刻着一排模糊的小字，我眯着眼睛废了好大力气才辨认出来。“天正二十一年阳镇造，匠户李阳。”我感到心里一惊。

天正二十一年阳镇，匠户李阳。天正年间，离现在保底都有五十多年了，听老查说，这支枪最开始是他爷爷在战场上捡回来的，后面擦洗干净之后发现是把好枪，就用作打猎了。哈哈家传鸟枪果不虚传。

不过天正二十一年，总感觉那么熟悉呢。总感觉听谁提起过。

装好药包后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样子，王家沟那帮崽子才姗姗来迟。他们的“军容”没有我们整齐，为首的家伙是王丰树的大哥，王丰宁。八尺多高的身材，八十多斤，他爹给的笔直漂亮的家传鸟枪拿在他手里跟个烧火棍似的。

不过他们队伍中其他人就差的有点远了，也不知道是爬山涉水的原因，我看他们队伍中其他几个崽子没有鸟枪长矛支撑着他们站都站不稳了。

“各位，”王丰宁拍了拍手，很自然的接过了指挥大权“太阳马上就要落了山坡，照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埋伏起来吧。”

我们几个冷冷的看着他。不过基于他说的也没啥问题，我们最后也还是乖乖的站起来各自寻找合适的埋伏地点了。

不知道时间到底过了多久，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我靠在树杈上都要睡着了，突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口哨声。

是小二文。看来今天的主人公出现了。

我心跳瞬间加速，刚刚还厚重粘滞的睡意立马消散的一干二净。我从胯下拿出火铳，同时开始扫视起周围来。

王丰宁他们很明显也进入了战备状态，我看到王丰宁的伙计们分布在周边的树上或者草丛里。而王丰宁壮硕的身躯杵在一根粗大的树干上，烧火棍一样的鸟枪正在到处瞄准。

“东南方向。”我听到小二文低低的声音，同时向那个方向看去。

“我日你个驴求子……”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东南方是个倾斜的山坡，在暮色吞并视野的极限处，一头巨大的野猪慢慢显露原型……这……这他妈哪儿是野猪啊？这他妈就是一座会移动的小山！

根根坚硬直立的鬃毛，肮脏粗大的獠牙，裹着厚厚一层泥浆的身体，再配合上这畜牲丑陋不堪的脸，我感觉到心跳再快的要从嘴里跳出来了，我不停的大口呼吸平稳着，却还是能听到胸腔里杂乱的跳动声。

随着这畜牲的距离越来越近，一股巨大的骚臭味道也扑面而来。等到它全身暴露在我们视野里，我才发现这次的行动是多么的愚蠢。

但是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我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尽量克制着语气压低声音说道“再进二十步，就打！”

“不行，”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王丰宁反对的声音“二十步离我的人太近了，留十五步。”

他的人有几个是埋伏在地面上的，我知道他是害怕这畜牲暴起伤人，但是现在这个样子很明显让他们换位置已经不太现实了，我只能点点头“进十五步，开火。”

耳畔传来老查他们稀稀拉拉的应答声，但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眼里只有火铳的枪口和那畜牲不断逼近的身影。

我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五步……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打！”王丰宁直起身子怒吼道。瞬间，七只火铳枪口喷出足以让人目眩的火光，伴随着清脆的如同爆豆子一样的声音，那畜牲应声而倒。

我们当然不会这么单纯的认为就这一轮就把它给击毙了。几个人一言不发，埋头装药。争取在这畜牲反应过来之前再打他一轮。

得益于我的装药法子，我们几个准备好第二轮射击没有用多长时间。我们没有交谈，没有言语，各自装好了就各自射击。事实上，我现在除了耳朵被震的轰鸣声，什么也听不到。

那畜牲在地上抽搐，应该还在惨叫。巨大的体型带给他的除了威慑力，还有被掀翻后不好站起来的副作用。

不记得我们一共打了几枪，直到这畜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是真的死透了一样，我们才从树上爬下来。

本来为了防止这畜牲逃跑，王丰宁还特意备了长枪的，结果没想到这畜牲这么不禁打，仅仅几轮射击就死翘翘了。

小二文骂骂咧咧的准备过去查看时，我拦住了他。举起火铳对准野猪的头又是一枪，血花飞溅，这畜牲脑浆崩裂，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哀嚎，直至没有。估摸着这下应该才是真的死透了。

我们围了上去。王丰宁依然不放心，接过他伙计的长枪给那畜牲的头颅刺了个对穿。

我还没有从刚刚巨大的轰鸣声中恢复过来，只是看到小二文老查他们手舞足蹈的在说着什么。我看着野猪，心有余悸。幸好王丰宁也带了四支火铳过来，不然今天说什么也干不死这畜牲。

还好，一切顺利……

十一看书天天乐！充100赠500VIP点券！ 立即抢充(活动时间：10月1日到10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