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逍遥 第五十九章 《琉璃之心》第一颗珍珠

翌日，在晨雾尚是湿润的时候，一夜无眠的青婆已经急忙忙地起床去探望丫丫了。

来到丫丫的房间时，青婆却只见丫丫一如既往地躺在榻上昏睡着，窗子打开着，昨夜的海棠花飘进来落了一地，白夫人已经杳无踪迹。

昨夜刚认识的那个年轻人来去犹如梦境。

青婆恐丫丫吹了风加重病情，便去关窗子，这才看见，远方的山岭的边缘处。

白夫人正带着一身露湿朝这里走来，她手上握着几个晶莹明亮的东西。

青婆转下楼去开门，待白夫人走得近了，她才看见白夫人手上捂着的是几枚溜圆洁白的珍珠。

青婆道，“姑娘，你昨夜是去了哪里？这山岭多精怪，你可不要乱跑才好。”

白夫人见状微微一笑。

答道：“老夫人，昨夜我去托一位朋友帮助采集药草，快的话，兴许今夜它就会将药草送来了。”

青婆一听，顿时有些激动，“你、你说，丫丫会活过来了是么？！”

“她会安平一生。”

听罢，青婆已是老泪纵横。

“不过，”白夫人话锋一转。

又道，“我那朋友还有一事相求，至于这件事到底怎么做，老夫人收下这几粒珍珠，自然就会知道。”

说着，白夫人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将珍珠硬是塞进她的手里。

那珍珠带着白夫人的体温，入手细腻温润。

青婆刚要询问这是为何，就只感觉这手中的珠子不同于普通的珍珠——那珍珠是承载着记忆的容器。

三颗珍珠，承载着三段记忆。

全都是白夫人从那小怪物的脑海中抽离出来的，从记忆中看。

小怪物是有名字的，精怪以本相之名为蕴菽。

蕴菽。

这个名字，是一个世人为它取的。

在皮肤接触到珍珠的刹那，老人一阵恍惚。

只感觉一种熟悉的暖流流淌进她的脑海里——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

陌生的，熟悉的……那记忆的主人并不是自己，她却感觉无比熟悉，仿佛自己也曾经历过似的。

记忆最初，是一个小女孩的念叨。

“蕴菽姐姐，我在院中种了一棵海棠花的树苗，待过些年后。

你就可以顺着这棵树爬上楼来看我了。虽然你是精怪，但是精怪要凭自己的力量爬上来是不是也很累？

蕴菽姐姐，你喜欢海棠花吗？

不喜欢的话我也可以种其她的树，皂荚、香樟、合欢，或者是玉兰？”

在小女孩那软糯的声音渐渐小下去，直至消失时。

在视野的尽头，出现了一扇糊着米色窗纸的竹制窗户。

周遭是一片冰凉的星光，除了那星光之外。

还有另一个光源，那好似一种幽幽的光线，时而幽绿，时而碧蓝，着实是好看。

那记忆的主人，就在窗外，身旁是那束蓝绿的光线，她伸出手来，敲向那窗户，“笃笃笃。”

笃笃笃。

这熟悉至极的声音似乎同记忆深处某个恐怖的记忆不谋而合，明明是同一个声音，为何那时与今时听来，感觉如此不同？

“阿青，你在不在？”

说话的是那记忆的主人，听来声音是个曼妙女子，声音如黄莺一般，十分好听的。

窗户那头，即刻有一个女孩用稚嫩的声音欢欣应道，

“是蕴菽姐姐吗？”

然后不待回答，就听窗户哗啦一声被打开。

屋里赤脚站着一个小姑娘，梳着两条细细的羊角辫，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褂子，不过八岁的年龄，大眼睛水灵灵的几乎要滴下水来，皮肤白皙如粉团似的。

只不过瘦得过分，似乎是在养病当中。

那少女提灯一跃而入。

漆黑的房间里登时被光线染亮。

——或许是年代过于久远，那段记忆遗忘了她们是怎样相识的。

一个是自山岭而来的精灵，一个是久病的世人女孩，不知是怎样的际遇让她们认识了彼此。

青婆只看见，那记忆中，小女孩病了很久很久，她的脸色一直是苍白的。

只能长久地待在自己房中，她常常咳嗽，一咳，脸色便泛出可怖的青色。

或许是病了许久，她显得很安静，在家人面前，她就像是个只会眨眼睛的布娃娃。

然而，在所有人都沉沉睡去的时候，她唯一的朋友会在此刻到访，让女孩脸上挂满笑意。

在小女孩的眼里，夜并不是漆黑的，而是充满了瑰丽的色彩。

那自山岭而来少女，每次都会提着不同的灯来见她。

她有着温柔的声音，她法力不深，伤不了任何人，甚至与她的见面，都要避开其她世人。

但她又是那样厉害，只要她指尖一撮，就会有万千光华徐徐绽放开来，宛如烟花，却比烟花更要幽静。

那些光亮落在身上触感是冰凉的，好像初春时节的露水，带着满满山野的味道。

这段属于蕴菽的记忆里，满满都是女孩的笑脸。

她的族群离青雨镇颇远，于是，每日她都要跋山涉水而来。

被丛草割破了脚掌，露水沾湿了皮毛，只为了那个病中的世人女孩能笑一笑。

蕴菽同她一起坐在窗台上，向她讲述好多关于族群的事情，说族人爱喝酒。

爱在午夜时开酒宴，酒宴上有许多五颜六色的果子和糕点，还有玉瓶装着的果子酒。

那果子酒味道醇香，世人喝了三天三夜都醒不过来。

她还说，在宴会上，会有族人变化成世人的模样，戴着古怪的面具，穿着华丽的衣裳，跳着世人的舞蹈……

最后，她说族人虽说善良，却不大喜欢和世人有来往。

因为族中的长辈说，世人贪婪卑鄙，她们只会将精怪视为魔鬼猛兽加以破坏。

即便她们之中有善良的人，也会因为寿命过短而忘记她们曾经经历的所有事情……

世人的感情，短得好比族人喝醉后沉睡的一夜。

旖旎，而又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阿青听着蕴菽讲述的这一切，突然用那藕节似的小手紧紧拽住她的衣角。

“蕴菽姐姐，我永远，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你的！

即使我变成了牙齿都掉光了的老婆婆，也不会忘记你。

你可是对我最好的人，娘说，做人不能忘恩，我怎么会忘记蕴菽姐姐呢？”

蕴菽摸了摸阿青呆呆的脑袋，笑道。

“傻瓜，等你长大了，便就看不见我了……”

当孩子渐渐脱去了稚气，也卸去纯明的时候，她们的眼睛便就再也看不见这神奇的世界了。

曾经见过的人，经历过的事，也会因为年岁尚小，而认为那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听蕴菽这么说，小青突然生气了，她报复似的一口咬住了蕴菽的胳膊！

“阿青，你这是干什么？”蕴菽吃痛，却没有收回手来。

“为什么会看不见？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怎么会看不见你？”

小青没有松开口，便含糊地嘟囔道，明明是她先伤人在先，却哭得一塌糊涂。

“你莫不是嫌我以后会长大，变老变丑了，你便嫌弃我不想和我玩了，不然我怎么会忘了你！”

孩子哭得伤心，蕴菽见状赶紧安慰她，她将食指竖在唇上。

“嘘……小青不要胡闹，你可不要引得你爹娘醒了，若是被你爹娘发现了我，我想来找你玩可都是不行了。”

这一招果然好用，小青登时止住了泪水，瞪着大眼睛看着蕴菽。

她的瞳仁中，清晰地映出一个少女的眉目，漆黑的长发，轮廓完美的脸庞，上挑的凤眼，以及温柔的笑意……

记忆的最后，是蕴菽伸出胳膊来，将女孩一把搂进怀中。

“阿青，如果你需要我，即便我在天涯海角，我都会回来找你的……”

即便那时我已经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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