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粮食怎么卖?”叶林压低声音,带着点达兴县的口音。
这年头鸽子市可不敢称呼老板,叫同志的居多,或者直接老乡也行。
老板那是资产阶级的特有名词,
你在鸽子市随便拉着人就喊老板,对方一准急眼,你特么是找事来的?
“面粉五斤起售,三毛二一斤,棒子面十斤起售,一毛八一斤,大米五斤起售,两毛八一斤。”
摊主是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嘴里叼着烟,戴着顶破军帽,
这人身上一件旧夹克,脚上却蹬着一双靴子。摊位边上还蹲着两个,不知道是伙计还是小弟。
叶林依次拉开对方摆出来的几个口袋,抓了把粮食看了看,
面粉和棒子面的品相还好,起码没有掺和乱七八糟的东西,
装粮食的,还都是五十斤装的粮食口袋,这会袋子里都只剩下半袋多点。
“你这有点贵啊,比粮店都贵了一倍呢”
叶林低着头,视线牢牢盯着口袋里的粮食,一脸憨憨的道,有点讨价还价的意思。
“我这还贵?你上别的地方瞅瞅去,哪家拿出来的粮食有我这品相?”
摊主不屑的喷了口烟,要不是看着叶林挎着个藤篮,确实像是来买东西的,压根都不想理他。
“瞧着倒是还行,就是有点不大够……”叶林搓着手,视线还在粮食口袋上。
“不大够?你要多少?这袋子里还剩三十多斤面粉,够你一大家子人吃大半个月了!”
京都城市居民的定量,轻体力的男人是每个月三十二斤,但这可是标准面粉的定量
在农村,掺和棒子面弄成二合面啥的,再加上地瓜土豆野菜这些,
一家子能吃大半个月这话,可不假,
当时统购统销计算农民口粮和回购粮的时候,计量的可是原粮,并不是加工后的面粉。
一斤小麦可加工不出来一斤面粉的好吧!
就算是精加工一点不浪费,一斤麦子也只能出0.8斤面粉。
“俺们那嘎达,人多,地少,大旱,缺粮,三十多斤,真不够!”
叶林继续往往挤牙膏一样抛诱饵。
从鸽子市买黑市高价粮囤粮?
特么想都别想,叶林要囤三千六百袋五十斤装的面粉,加起来就是九十吨。
十吨大卡车都得九辆才能拉走,这年头,长长的运粮车队往私家小四合院大规模运粮?
想什么呢!叶林在鸽子市,其实是在找背锅侠,
如果有条件合适的,找个临时的中介代理人,那也不是不行。
啥叫背锅侠?就是字面的意思呗,到时候上面追查起来,都让鸽子市倒卖粮食的这帮人去背锅。
叶林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组织追查粮食大案的视线中去的。
如果出现,那也是立功受奖的名单,绝对不是黑市倒卖粮食囤积居奇的黑名单上。
农村的农民,因为大旱粮食减产,缺粮户口粮不足,从黑市买粮食救急,这个逻辑说的通。
说不通的是,农民哪来那么多钱?农民为什么不从供销社多买回购粮?
因为五七年十月份国家出了粮食统购统销的补充文件,
文件规定在计算和核定农业社和单干户粮食征收、收购或者供应数量的时候,
55年实行粮食“三定”时所规定的留粮标准不得提高,
核定的粮食定购数量不得减少,定销数量不得增加。
此外灾区人民的口粮标准,应该适当降低;收成较差地区农民的口粮标准,也应该比平常年景有所降低。
农业社和单干户生产的粮食,超过粮食“三定”定产数量的部分,
国家对于余粮的和自足的农业社和单干户,必须增购一部分粮食;
对于缺粮的农业社和单干户,必须减销一部分粮食。
归结下来,就是农民千方百计想多留一点口粮,而规定则要求,灾年大家要勒紧裤带,降低口粮标准。
叶林假扮成郊区农民,能让鸽子市的粮食贩子降低戒备心,
但真想大批量买粮食,对方也不是傻的,说不定就怀疑你是公安冒充来钓鱼的。
或者认为,你丫是别的卖粮团和伙,来摸情况,想嘿吃嘿还是咋的。
“我说老乡,你就挎了这么个篮子,你还想买多少?粮食管够,你钱够吗?”
摊主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农民,揣测着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来路。
“同志,你有多少,俺们就买多少,不过可不能糊弄人掺假,必须是装在这种面粉口袋里没开封的,才算数。”
叶林抖抖索索,从兜里摸出半盒皱皱巴巴的北海牌香烟,抽出一支递了过去。
六十年代的京都人无论抽不抽烟,都知道这样一个顺口溜:
“高级干部抽牡丹,中级干部抽香山,工农兵两毛三(指北海牌,两毛三一盒),农村干部大炮卷得欢。”
这京都人抽什么烟?取决于两个因素:
第一:都有什么烟。第二:能抽得起什么烟?
大体是根据收入情况,把烟分成四毛多、三毛多、两毛多等几个档次。
这些香烟均无锡纸,更无过滤嘴。那时除了沪海产的中华,就没见过带过滤嘴的香烟。
这盒两毛三的北海牌香烟,也是叶林特地准备的道具,
这货家里大小两个美人,再加小当槐花俩绝色小丫头,为了女性的健康,楞是不在家抽烟。
平时在外需要应酬的时候,叶林兜里揣着牡丹和大前门,高低搭配,递烟不累。
情商这个东西,主要就是让人觉得舒服为主,
你给门卫牛大爷递根大前门,他乐呵呵的接过去就得,你递根牡丹烟,
牛大爷就该站起来,就算接了烟过去,也会一脸狐疑的瞅你,小叶,你这是要弄那样?!
叶林深知,细节决定成败,不可疏忽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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