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早来到后厨的风玦手上不停,偶尔还帮旁边手忙脚乱的少年一些小忙。厨长不过是丹峰早先分派到此的一个杂役,但毕竟有了资历,这些个半大小子帮厨,如今尽皆归他管辖。
洗切完备,风玦守着厨长的闲暇,凑上前去,小心打听通讲的情况。旁边几个少年手上一顿,耳朵个个立了起来。
原来长老们晨昏吐纳,通讲只在午时进行。讲堂也不禁止杂役弟子进入,只不过外院弟子入门并无任务在身,个个守时听讲,想要凑到前排那是没指望的,还可能犯众怒,杂役最好还是混在后面旁听。
风玦又打听讲堂位置,厨长转头看到一帮少年尽皆停了手中活计,分明是怕听不清两人对话。顿时大嗓门道:“干嘛干嘛?都不想干了?说你呢!菜炒糊了明天就给我滚下山。不就是讲堂嘛,都动动脑子,不是南面最大的那间还能是哪间?有本事你们尽管去听,一个月内感气我叫你爹,两个月内感气我叫你哥,三个月感气屁都不是!”
风玦尴尬一笑,独自退出后厨。清晨的紫石峰烟雾缭绕,昨天没来及细看,如今巍峨的山峰在烟雾之中更显不凡。偶有外院弟子早起串舍,也在打听情况。
趁此间隙,风玦回到宿舍。李兴还在后厨,难得独处,风玦第一次翻出包袱,打开锦缎包裹。入眼是一方花纹华丽的木盒,一点看不出泡过水的痕迹。木盒上有一把带着钥匙的精致银锁。风玦心中一喜,打开木盒,内里橙黄色锦缎纤尘未染,分明盒内未曾进过水。盒中躺着一个一看就知道不凡的小玉瓶,莹莹光泽让风玦想起了先生送自己的那块玉玦。
风玦拿起玉瓶,再三确认四下无人。小心打开玉瓶,一阵清香入鼻,风玦顿感神清气爽,凑到窗前去看,里面是一颗若有宝光的圆润丹药。
咕咚咽一口唾沫,不觉间风玦早已口舌生津。强忍着激动的心情,风玦小心把玉瓶盖好放回盒子,盒子包进包裹,包裹塞进包袱。一切做好后风玦长出一口气,胸膛止不住地咚咚响。这应该就是夫人所说的宝贝了,怪不得那天客人一脸紧张,原来是偷了宝贝却让自己替他带出去。
只是宝贝如今到了自己手里,风玦却不知这丹药到底是什么效果。还有为什么只是闻了闻,自己就忍不住想要吞服。
风玦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食堂提供早晚两餐,所以自己这份工虽需早起,却还是不错的差事。起码每日通讲,自己应该都有时间去听。
风玦打开小册子翻看。《引灵诀》果然不是上手就能搞定的:
天地有灵,随时而动;众生有灵,感动而静。
坐照观心,心如冰清;意守泥丸,宫中澄明。
物我两忘,神念大定;不悲不喜,无阴无晴。
风起云涌,草长虫鸣;如临旁侧,如在其中。
身虽不动,意随风动;虽动而静,无始无终。
至纯至诚,至暗至明;一点意醒,一念觉灵。
神在物外,灵蕴物中;物我分明,神意有灵。
短短百余字,每个字风玦都认得,连起来好似也很简单。细究起来风玦就发现了其中的不寻常:开始要求心意澄明、物我两忘;随后又神感外物、身在其中;等到神合外物、无始无终时,又突然一点意醒、物我分明。这样的转变让风玦想起了先生品评诗词时常说的意境。面对只觉得诗词读起来朗朗上口却并没有太大感受的风玦,先生常说,“心境不到、意境不到。”
心境不到、意境不到。自己会有修行的心境吗?要知道感应灵气还只是漫漫修行路的第一步。
再往下看,却是对《引灵诀》长篇累牍的注释。注释分有五个版本,打头的一版署名明心尊者,也不知此人在青山宗什么身份地位。
风玦开始认真揣摩起各个版本的注释,不觉忘了时间。
“喂,姓风的,你没去吃饭吗?”从食堂干完活回来的李兴有些不爽:他还期望着风玦今天也能替自己分担些工作呢。如今看来,这家伙压根就没去食堂吃饭。
被叫醒的风玦后知后觉的抬起头:“糟了!早饭吃过了吗?”
“不然呢?我碗都刷完了。”
“我去看看。”风玦站起身,肚子也积极地叫了起来。
很不幸,紧闭的食堂大门,掐灭了风玦最后的希望。
‘午时通讲自己的肚子怕是要和讲修长老吵起来吧。’风玦在心里嘀咕。
风玦垂头丧气回到宿舍。李兴正在翻看《引灵诀》,听到动静,抬头一副幸灾乐祸的嬉笑道:“怎么样?有刷锅水喝吗?”
李兴还想揶揄两句,见风玦不搭话,只能挠头继续研究《引灵诀》。
躺在床上,风玦此时正在思考宝贝丹药的问题。通普常识期间曾有人因为没钱吃饭,偷翻了同舍之人的包裹。而且偷盗那人是个褐牌,管事查明之后立刻就把他赶下山去了。管事三令五申,下面的少年们看到处理结果后则是个个噤若寒蝉。因此盒子放在床头风玦是很放心的。
如今风玦知道了盒子里宝贝的真实面目。虽不知这丹药究竟什么效果,但毕竟不是他物。丹药是公认的修行第一外物,风玦早有耳闻。周围的弟子包括长老,见了这宝丹恐怕都会眼馋吧。
带在身上?夏季衣物单薄太显眼。放在宿舍?就怕屋内无人包被翻。
如今风玦算是体会到了宝物烫手的尴尬。吃不敢吃,藏无处藏。
屋内两人各怀心思,一时气氛尴尬。沉默片刻后,风玦起身对李兴丢下一句,“我去讲舍那边看看。”转头出门。
新修的讲舍宽大显眼,周围早有些青牌的外门弟子三两相聚,交头接耳的嬉闹。风玦认出个通普期间相识的王姓少年,上前搭话。少年告知风玦具体细节,倒与厨长说的大差不差。
大日高悬,讲修长老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姗姗来迟。讲修长老在讲台上设了道屏风,上书八个大字:“以灵蕴神,以神御灵”。讲修长老说,这就是修行的本质。
首日宣讲,讲的却是青山宗的来历架构。
青山宗,其名取自八千里大青山,青山宗有一主十二副共十三峰,主峰青云峰,副峰:紫霞峰、双子峰、问剑峰、炼器峰、丹峰…紫石峰。宗主下设四位副宗主,各峰设一正一副两位峰主。另有功法、刑罚、任务、万宝一阁三堂,阁主堂主位同峰主。宗主之上有十数位太上,皆由历任宗主、峰主中实力臻于当世极巅者担任。
接下来便是一应日常事宜的介绍。宗内兑换修行资源统一使用功绩点,功绩点有完成任务、贡献资源、宗门赏赐等三种获取方法。普通弟子真修之下皆属外院,进阶真修才能转为内院。各峰峰主收为亲传者则不在此列……如是种种让风玦第一次见识了一个修仙宗门的概况。
次日正式宣讲,讲修长老指着身后屏风开场道:“修行乃精神对灵机之运用,引灵亦是如此。空气中之灵气为最常见之灵物,故而引灵默认为自空气中接引灵机……”
随后几日,除了早晚帮厨午时听讲,其余时间风玦都在暗自打坐,尝试引灵入体。
按讲修长老所说,引灵快慢有诸多影响:自身灵根资质、先天精神强弱以及《引灵诀》运用是否到位。引灵的快慢更是直接关系着自己这些杂役的前途。
不同于往期杂役,自己这批并非修行不合格者,故而副峰主开恩,以一月内引灵成功为准,给了个杂役转外院的机会。
‘虽是巧合入宗,终究有了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自己来此可不是为了继续做下人的,无论如何也要在一月内引灵成功!’风玦暗暗给自己定下目标。
自身灵根资质是不指望了,至于先天精神,讲修长老给了个粗浅的判断方法:闭目空想所熟之人相貌,冥想成功并能凝神视之便是精神强大;冥想成功无法凝视便是精神普通;冥想失败只能随见随觉便是精神孱弱。风玦试了试先生,又试试阿爹,反复几人后不禁暗喜:看来自己也是有些优势的。
如此转眼便是五日,外院那边,开始有少年引灵成功被当堂通报。讲修长老更是明言:凡成功引灵,前十者各奖三瓶养气丹,前二十者奖两瓶,旬日内者奖一瓶。
同坐一堂,风玦自认《引灵诀》运用决不至落于人后,有此奖励如何不想争上一争。但每次打坐总是不得其法:难道这就是灵根带来的先天劣势吗?
养气丹,引灵之后吞服,既能稳固引灵成果,又是日后修行主药。引灵之后,外院弟子月例一瓶,杂役弟子月例半瓶。引灵成功那些人,如今有了额外奖励,个个神气张扬,把养气丹吹成了仿若能一粒成仙的至高宝药。虽知其人夸大,众人也不免心中越发期许。
‘明日便是旬日之期,真的不试试吗?’风玦不知这是第几次如此想了,内心也早已找好了理由:如此宝丹既能用来打点,必然不至有害。凡俗又有宝药能助人成仙师的传说,自己只是闻上一闻就神清气爽,保不得就是那能让人一朝得道的仙药。
大事关心,风玦终归还是个少年,越想越觉得可信。内心害怕秘密泄露的小心思更是催促自己吞服宝丹。毕竟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如此种种心思之下,风玦终于趁李兴尚未回返的空隙,翻出木盒打开丹瓶,三指捏住那粒圆滚滚丹药,深望一眼后仰头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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