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来,天下大乱,昔日不为人知的旧事被重新揭开浮于水面。此间有几户身世显赫的人家都遭了灭门之灾,寻其缘由,也不难明了,这几户人家便是当年残害北堂丞相的罪魁祸首。
北堂家的后人来复仇了?可是当年北堂家明明没有一人生还。又有人出来解惑,原来这复仇的一行人中有花家的人。花家是何人?原是在锦城担任御史大夫花家。花家与北堂宰相有同窗之谊也有知己之义,花家为北堂家报仇血恨,其中情意不言自明。一时间,市井里不知又流传多少兄弟情义的佳话出来。
可是事情呢那里这么简单呢,明眼人看得出来,这是要变天了!谁家的天下?其实还是林家的天下,当年麟锦的先皇与流沙国宫主所生的儿子——林仕月,就要成为天下的主人。二十几年过去,只有老一辈的人还依稀记得那个关于美丽公主的传说,若不是现在这个林仕月的出现,人们可能就要忘了麟锦王朝的历史上还存在过这么一个人。皇后一家背景强大,当年就算有人心中对这个和亲的公主与皇帝的真情感动,可是谁又敢说出来呢,说不定,话才说出口,他们的脑袋就被皇后的人割了下去。
而今,林仕月携浩浩荡荡的流沙精兵大刀举近,先将皇后党羽的羽毛一根根拔掉,再将皇后的爪牙一个个铲除,所用手段是光明磊落的阴谋和黑暗,直到现在讲皇后一党斩杀成了没有羽毛,没有羽翼没有爪牙浑身血淋淋的困兽。
皇位距他只有一步之遥。
斗纹山上,乾坤殿中,千百教众齐齐跪拜,高声喝道:“殿主英明,霸业必成!”
“殿主英明,霸业必成……”
“殿主英明,霸业必成……”
一次呼喊高过一次呼喊,一次震撼强过一次震撼。众人都虔诚的对轩辕烨华臣服跪拜,异口同声的呼喝。可是这沸腾的忘乎所以的千万人群中,有那一抹触目惊心的红色却尤为冷凝,在人群中显得那么突兀,那么格格不入。
明明那一身红衣如夏花一般灿烂,如烈焰一般耀眼,可是这身红衣穿着那个女子的身上,却只能映照出她如冰似雪的脸庞,那么的冷冽。这个人,正是春宫宫主,北堂绝。
绝儿也跪在地上,双手覆于膝盖上,修长的脖颈弯出一个优美顺从的弧度,可是你过看见了她脸上的那双眼睛,你只会觉得身体如置冰原,冻得不行。
“我的漂亮娃娃,我有事让你去做。”高高的御座上,那个炫目如太阳的男子柔声吩咐着。
御座下那个红衣女子闭了闭眼,敛去那满眼冰霜,勾起鲜红的唇角莞尔一笑,缓缓地抬起头来。那张倾城倾国的脸上有着如罂粟花一般的妖媚,她额心有着如火似焰的一抹凤尾印记,魅惑的燃烧着,跳跃着。
“听凭殿主吩咐,绝儿定当竭尽所能,万死不辞!”她的声音有一种化了蜜一般的甜,听到的人心头痒痒的,只感觉酥到了骨头里。
轩辕烨华微笑道:“我命你控制林仕月,呵呵,抑或,你可以叫他月下臣。”
这句话,绝儿早就猜想到,早在一年前她就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而今天,终于是时候了么,殿主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来,她又可以看见那个人了。
“控制到何种地步?”绝儿还是想问清楚,免得自己又乱做主张。
“唯命是从。”简简单单,四个字而已。
绝儿沉默了一会儿,之一小会儿,定了定心神,微笑着回答:“是,绝儿遵命。”说完,她一扬红色的裙摆便转身朝宫殿外走去。黑色的大理石里面,红色的人影,搭配在一起不知为何竟有一种惨烈的壮丽。
所有人都卑微的臣服在地上,只有她那么高傲,那么特立独行的走着,那高高在上的感觉,是那么出尘,那么不属于人世间。仿佛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有着凡人不可触及的距离。
“绝儿!”就在绝儿还有一步就要踏出宫殿的时候,她的背后,那隔着长长的长长的黑色大理石的路的那一头,那个高高的御座上,传来了一个遥远的声音,温柔?焦急?不舍?担忧?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那声音轻飘飘的落于耳畔,又很快消散无踪。
绝儿略略侧头,将脸半转过去,其实眼睛并没有看到他。“嗯?殿主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路上珍重。”
绝儿笑着点点头:“我会的,谢殿主挂心。”
说完,继续走着她的路,慢慢走远,慢慢走远。她不知道,在那个宫殿之中,那个高高的御座之上,有一双眼睛,一直紧紧跟随者她,目送她远去。
绝儿走出好远,远目着满山空蒙山色,抬起手覆在胸口上,面色痛苦的狠狠急促的呼吸着,不一会儿,她的眼睛便被山中的雾气所沾染,变得朦胧起来。
好像是解脱,好像是陷入了更痛苦的深渊,她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看着云雾缭绕的山林,不知所思,不知所想。良久,良久,风吹起了她长长的头发,嫌弃她如火焰一般的衣裙,吹得她身影摇摇晃晃,仿佛风中红烛,下一刻就将熄灭,下一刻就要从悬崖上掉下去。
“宫主,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和乱云好找。”她的侍女乱云急雪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就站在悬崖边上不由担忧。“宫主,崖壁风大,您站回来一些吧,我们很担心……”
“担心什么?”绝儿的声音和风一样冰冰凉,“担心我从这里跳下去?你们多心了,我不会跳下去的,做了一次的傻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
听了这话,急雪乱云二人立时闭住了嘴再不出声。二人对视一眼,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她们不该,让宫主想起那件事的。
绝儿伸直脖子,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复又缓缓睁开眼睛:“我奉殿主之命下山,你们不用跟随。”说完,她双手一张,身子轻盈跃起如一只展开翅膀的火凤凰,朝山下飞了下去。
乱云有些焦急的喊道:“宫主……”
“别追了……”急雪拉住她的衣角,神色黯然,“宫主看见了又会不高兴的。”
乱云伤感的看了看那翠绿的林间一抹远去的红,喃喃道:“是啊,她不想看到我们……”
这一年中,确实发生了很多事,朝堂上风云骤变,江湖上也是一片风雨欲来之象。一年前,绝儿和轩辕烨华回到乾坤殿,她本以为自己和月下臣将是再无交集的两个人。从此他做小混混也好,做皇帝也好,都不管她的事。他帮她报仇也好,他为自己报仇也好,也都不管她的事。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绝儿本来不懂,可是那时候她忽然就明白了。其实一切都只是为了活的更好,没有什么对错,不存在什么情深与凉薄。从此,她还是做她的宫主就好,高高在上,位高权重,遗世独立,寂寞自聊。
可是,大概半年前,花崇景居然一身是血的杀进了她的春宫,她冷着眼瞧他,见他戾气凝重的身形毫不动容。花不语看着他,眉毛一直皱的很紧。周围的侍卫拿着刀剑蓄势待发,将他团团围住。
“花公子,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乾坤殿不该是你埋骨之所。”绝儿坐于春宫的宫殿上,手中握指一颗眼珠子,细细地雕琢着,回来之后,越发的无视所作,她只得捡回从前的爱好——收集漂亮的尸体,给他们制作美丽的眼珠子。其实,她的宫殿中,尸体没有多出一具来,不过她手中雕刻的眼珠子却以成千上百。每一颗都有所不同,但是每一颗也都有相同之处,那就是——灿若星辰。
花崇景用剑撑着身体,乾坤殿确实不是外人可以轻易上来的地方,这一路走来,他是有着把命赔在这里的觉悟的。“绝儿……妹妹。请容我还叫你一声妹妹……我此来,是想求你!求你去看花不语最后一眼,她……一直都很想见你……”
咚的一声,绝儿手中的眼珠子落在脚下的地板上,惊得宫殿顿时一片死寂。“你说什么?”绝儿拧着眉,一步步从坐塌上走下来,“什么叫做最后一眼……你说清楚!”
绝儿尖锐的质问声回响在空旷的大殿上,她宫殿中十具美丽的尸体好像都活了过来,疾风的看着她,那表情,好像在说,哈,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不语她……她受了重伤,现在命由白鹤仙翁拿药吊着,还剩一口气……就是要见你一面……绝儿妹妹,求你!”花崇景表情哀伤恳切,他拼死见到了绝儿,终于把话带给了她,精神仿佛放松一下,他手中的剑一斜,人便倒在地上。
绝儿不做他想,名乱云急雪二人将花崇景抬回她的房中,紧急召唤来冬宫现任主事单佑溟为他治伤,命令他务必医好他。安排完这里的事,绝儿便转身下山,她要去见花不语,一定要去见花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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