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足令 七十三回 罥烟

“你做那副样子给谁看呢……”我蹲下来，掏出一个盛满王血的小瓶子，“喝下去这个。”

他从死亡的恐惧里脱出来，惊疑地看着我。

我把瓶子启封，这里面透出一股异常凌厉的腥味，又显出玲珑剔透的感觉，仿佛散发了灵幽的明光。

这种味道对他的吸引力是强如魔幻般的，彼方世界无上的欲望。我看到他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发生了变化。

至少是平静下来了。我自己灌了一点做了示范，然后把瓶子递给了他。

他犹豫了一下，我这时候并没有急于去看他，转身去添火，再转回来，他的两颗小小的獠牙正钉住了瓶口在吮吸。

当然了，这种滋味，我虽然确实不明白，不过也会经历些类似的。

“是谁在追捕你？”我看他吸得差不多了，就坐在他旁边。

他脖子上的上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皇宫的军队……大人，”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就着慌地转回去，“你也是金眼，为什么……”

“我不是皇宫来的，原来和内庭的距离保持得挺远的。我到人间游历好几年了，今天才回来。”我感慨道，“皇都真是和那几年不一样了……你们红眼怎么惨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有得罪宫里的人吗？他们会至于派一群人来追杀一个小孩？”

“大人，求你相信我说的话……”

“我确实不是宫里的人，称不上什么大人。”我颇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的父亲昨天被人诬陷私藏梦魇，结果被当众杀了，宫里的人要株连我，祖庙荒废很久了，人所共知的，虽然有令禁止随意进出，实际上并没有守卫，所以我才躲到这里来避祸……”男孩竭力遏制自己的哭声。

我看着晃动的火光沉默了很久。

“那你的母亲呢。”

“她早就死了。”

“……他们应该还不会专门出城搜捕你，明天我保护你出城吧，出了城应该就安全了。”

“谢谢……”

“啊……这几年发生什么事了？我没想到会这样……”我无处着落目光，茫然地抬头望了望穹顶。

“嗯……”男孩揉了揉眼睛，“你在外头游历的时候听说了吗？原来的三个皇子，还有王后，都被外人谋害了。”

“嗯，我听说过。”我听他这么说，回过神来。

“之后陛下就变得很……很心绪不宁了，”他说话时会时不时有一些纠结，“你们族群里有些人就……就实在是趁乱胡作非为。以前的日子还可以勉强地撑过去，现在不行。”一边说，他又一边小心翼翼地盯着我。

“祖庙作为祭祀和聚合族群的地方，陛下怎么会随意地荒废掉呢。”

“你知道南宫夜殿下的事情吗？”

“这个我倒是都知道，在他出逃到人间的时候，我才出去游历的。”

“那之后不久，所有的祭祀典礼都被中止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

我颦眉看着他。

“好在现在凶手已经被陛下亲自处死了，那个尸首……”他突然战栗了一下，我赶忙问道：“你怎么了？”

“没……没事，那个尸首就架在極夜坛示众……”

“嗯……这样的话，你们的境遇应该会改善许多吧……”

“对了，现在红眼的鬼卫是谁来掌握的？”

“其实总归都是陛下执掌，现在大约是南宫泽将军吧。”

“他是什么时候到这个位置的？”

“也就是你去游历后一段时间吧……”

“他对你们还好吧？”

“……至少白小白是南宫泽将军追捕回来的，三位殿下和王后也能因此报仇，还有皇都的城防和对外的防守，还有城里的制乱……”

“我是的意思是说，他也有关心你们的死活吗？”

“辅助陛下庇护皇都，不贪婪暴虐，这不是本来就是每个将军的本分吗？”

我说道：“当然不是了，将军的本分是卖命。”

我挨个地走过，辩识面孔，惨黄的日光透过琉璃的窗户，斜照进了傍晚的大殿里，晚霞已经晕出无数种颜色的波澜，群雕傍上无暇的金边，都像是跨越了时空的边境，在异彩缤纷的世界里留下一个个将跃未跃的身影。

这其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大殿核心，少年手里的梦魇石雕刃上的血色，在万种风光中是最为卓绝的。

男孩在渐升的温暖中悠悠转醒。

火堆已经熄灭多时了，我面部沉静，站在日光落下的窗前。

“你醒了？”我叫了叫他。

“对不起，没想到已经睡到傍晚了……”

“可能是你之前逃命太累了吧。”

“你一直在这里等吗？”

“本来想去外面做点事的，不过有点担心。”

等到我靠近他，他吃了一惊，我指了指我的眼睛，“你不用怕，这是红瞳影。”我拿出原先自己戴的那对金色瞳影，“我帮你清洗一下，你戴上这个，戴上我的斗篷，别人自然不大敢来惹你。”

“那你为什么要带着红瞳影。”

“我在暗中保护你啊。”我笑了笑，“主要是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走，如果被盯上，恐怕都难以脱身，不好互相救助，我戴上瞳影和我的这个面具，来隐藏一下身份吧。”

“……那我出城后该怎么办呢？”

“……城外面有狼，它们倒是不会太区分你的瞳色……你出了城门直走上快十里，那儿依稀能看见隔了半座岭，很远的地方有一片沼泽，你这时向右转进林间草深的地方，走很久之后会发现一股清溪，那里几乎没有狼的踪迹。至于宫里的人的德性你还不知道么，你躲几天，等待事情平息了再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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