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游戏 第一章 惊蛰时分

神历2020年的盛夏，华夏的东南海滨一如既往的湿热难当。

惊蛰城的海岸，在如火的夕阳下静谧如画。在这中华南方的夏日里，或许是最令人惬意的所在。海滨的大桥之上，一老一少缓缓的踱步而行，仿佛在享受惬意的假期。

罗元吉看着眼前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老师，嘴角不禁泛出一丝愉悦的微笑。

“天有圣主，地有慈母，而世间生灵则有两位伟大的神明操盘于幕后，大明神于与魔神”

“百年之前，我正派武林盟主元圣门与敌对的魔教在两位大人的督促调停下，开始了那个名为“涅槃之战”的仪式”。

“以这惊蛰之城为舞台，以9位既有武者又有普通人的“拯救者”参与其中，召唤出9个已经灭绝于世间的物种的拟人集合形态的“涅槃者”参与其中。9位涅槃者因物种分类和各自特征及时代分为凶兽种、魔龙种、爬虫种、百禽种、碗足种、鳞肢种、温兽种、灵猿种九个“品类”，唯一的获胜者组合将分别获得万能的许愿机会和全物种的复活，那个仪式，终于要开始第三次了呢。”

“三天以来已经听老师您重复了数次这内容相同的简介呢，我倒是想听一些内容不同的东西呢，比如说，10年和50年前两次争夺战的结果究竟如何？”

“元吉呐，你的职责是此次大战我元圣门派出的监督者，活用你的职位，通过你的情报和人脉帮助为师取得此次大战的胜利，那才是你的本份。有些东西，想知道的时候往往不会知道，不想知道的时候却往往会摆在你的眼前，你可要谨记”

面对一脸稚气的弟子，元圣门大宗师万里虹光摆出了一副循循善诱的姿态，可随后的事情注定令他震惊不已。

“所以老师呐，这场战争我会以参战者的身份参加，而您会变成一具尸体，这一定也是您不想知道的真相吧”

一代大宗师看着弟子微微扬起似乎饱含快意的嘴角，总觉得自己在梦境之中。

“你！”

万里虹光不及发声，便有一发毒刺从背后洞穿了他的胸膛。

罗元吉，这个少年在师父的眼中是一位以弱冠之年便武功大成的元圣门百年奇才，白蛇剑术独步天下。却又是一个在典礼大祭场所说三句话便会紧张的面红耳赤的弱气小生。而当万里虹光第一次发现弟子多重面具之下的真面目时，却连发一句感慨的时间都没有。

“呵呵，这或许是世间最悲惨的老师了呢”一个蓝衣飘飘的紫衣少女收起刚刚发出毒针的折扇，打着遮阳伞走到罗元吉的面前。

“至少，最终夺去他生命的可不是我的佩剑呐”

“哇哦，可为什么我从你罗元吉的话语中所听出的却是未能亲手杀死自己老师的遗憾呢？算了，毕竟如果不是和自己最信任的弟子约定会面，我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刺杀机会呀。”

魔教大小姐蛛茜一边轻轻的拨弄着阳伞，一边笑语盈盈的嘲弄着的自己的夙敌和老朋友。空灵典雅的声音配上瓜子脸上的天使般的笑颜，仿佛是在演一出清新淡雅的淑女偶像剧。唯有大桥上的尸体和她头上的黑羽小帽诉说着这场残酷游戏的开始。

“公主殿下，合作已经完成，那个游戏已然开始。今日起，你我就又恢复了百分之五十的对手关系呢”

“呵呵呵，还真是无情的老朋友呢。扭曲的正义之士呀，就在仪式开始之时开始你我的盛宴吧！毕竟还有百分之五十的伙伴关系在嘛！”

少年打量着少女邪魅的倩影和老师的尸体，遐想着即将开始的不可预知的舞台戏剧。

圣都西郊，倒香山，元圣祠。夏日的炎气之下，元圣门总坛仗着层层叠障的林木倒也给了山下的游人们几份别样的清凉。

元圣门基业数百年，经历世间万象，在华夏的组织形态也已经由以往的江湖帮会变成了今日于政协有一席之地与政府关系颇深的新兴宗教团体。成员也各自有自己圣职之外的社会身份。只是在此涅槃之战将近的大事期，他们依然会如帮会般集聚起来共论大事。

然而万象随心而变，对于此刻端坐于元圣祠总堂的一干元圣门人士而言，纵然门外是世外桃源怕是也难以开怀大笑呀。

“罗元吉报告，大宗师余之师弟万里虹光死于魔教妖女蛛茜之手，他已接手其师的圣骨以参战者资格介入此战。”掌门虚青林报告了最新的危局，并静静聆听座下诸位同僚和弟子的解决之策。”

“此次涅槃之战如此重要，我仙宗仅仅靠一个罗元吉出战实在欠妥，一旦让魔教或外人赢下圣战，掌握乾坤，则后果不堪设想。在下斗胆，愿以预备之圣骨介入此战，为我元圣门助一臂之力”虚青林坐下大弟子玄吉朗声献策，一副义正辞严之态。

玄吉身为元圣门年轻一代的翘楚一向富有盛名，他身材高大健硕，浓眉大眼，能言善辩。内力拳脚轻功炼丹术及剑术虽都非顶尖，但每一项也都距离巅峰只差一步，又因其通达的性格在元圣门中有大量死党，是下代掌门的热门之选。但遗憾的是他与罗元吉这位年轻的门派中的天才素来不和，多有交恶。至于二人由何结怨倒是在门派中众说纷纭，有说二人一个如烈火一个如冰山彼此相斥，有说罗元吉初入元圣门是曾被这位大师兄百般刁难，最自然的推测无疑是元吉担心这个后进的天才师弟会威胁自己的未来的掌门之位，而最诡异却又劲爆的推测则是二人同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

见大师兄的主动请战，诸弟子大多鼓掌叫好，加油鼓劲。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涅槃之战之事还是掌门之位都与自己隔着相当的距离，只要自在的活好每一天并舒服的盼来下一天的太阳便已然足够。

玄吉也许真的是出于公心要为门派争光为江湖守一份正义？那再好不过。元吉其实是公报私仇看不得罗元吉成名？那也是一份可看的热闹呀。重要的是大师兄就在这里而天才师弟不在这里，那也首先要应付好大师兄才能过好今天嘛。就算元吉真的赢下了圣战，那到时再考虑如何应付也丝毫不迟呀。

从一张张麻木世故的面孔中，虚青林并不费力的读出了大部分人的想法。

“这是正确的做法？或许是吧。”

“这是合理的做法？应该是吧。”

“这个场景很丑陋？一定是的！”

在他一代武学宗师看来，保护世间的常理是武学之人的义务之一。但武学之人自己既然身负别样的觉悟，则不应该成为世间的常理。

正当他失望地打算说些什么，却见礼堂的边缘传来一个清澈的少女之声。

“对于大师兄的发言，我想提几个不得不提的疑问”

声音的来源是一个身穿翠绿礼服的少女，名唤星来，17岁的她入门不到一年，在众弟子中排名末席。

玄吉冷冷一笑，看着满堂的支持者答道：“小师妹想问便问”

“大师兄主动要去参加圣战，是出于公心还是出于私怨？”

“我说得不够明白嘛，是不让胜利旁落的公心呀”

“大师兄和元吉师弟的矛盾大家都知道，如何能保证大师兄这参战完全出于公心？这涅槃之战本就是你死我活的逃杀之战，能从中全身而退本就是难事。虽然你们二人都是优秀的武者，但这场博弈的核心不仅仅在于作为拯救者的武者，更在于作为“回归者”的9个物种，这其中的偶然之事便多了很多倍呢。”

堂中的弟子们看着这个青涩娇小的小师妹，却只觉得她圆圆的脸蛋上满是纯真与坚毅之气，看不见一点杂质。虽然有元吉的好友意图圆场，却也被这一股正者之气所威慑，打不开自己的话匣子。

看着诸人的目光，星来的脸蛋微微一红，但语气依旧坚毅：“若是师兄师弟不能团结一致而相互攻讦，则这场战争注定会多上10分凶险。毕竟魔教中人阴险毒辣，瞄准了这场许愿仪式准备了种种手段的世俗通天之人同样不在少数，一旦二位不幸翻车，则我圣元门则注定实力大减，损失惨重。故而我想说的是，哪怕大师兄只是有3分的私心7分的公心，也不便直接参与此次涅槃之战。毕竟人之初性本恶，若不能直面而总以私心遮掩，则恶性爆发之日极容易变成未加疏导的洪水，在顷刻之间便可能淹没一切。”

在星来一番陈词的同时，玄吉的脸色由白色变成青色，由青色变为红色，而最后这红色又慢慢地消散。

“小师妹”玄吉温和的叫道，“你说得简明通透，也点破了我内心的那份黑暗，或许我的确应该感谢你才是”一旁的诸位弟子大吃一惊，但这份惊讶的所指却也有决定性的不同。他们中有的人是为元吉温和的反应而感到惊讶，然而也有和元吉交往深厚的弟子为元吉神色间从未有过的诡谲的城府之气而惊讶。

“只是，若真的魔教或其他心怀不轨之人夺得了这场涅槃之仪式的胜利，那份后果与污名也只能由元吉师兄一人承担了吧，邪魔外道会许下怎样的愿望，又会有怎样的怪物复生于这个世界？”

“不，承担这份责任的还有我星来，老师，我申请参加这场涅槃之战的仪式”

一个入门不到一年的小师妹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事，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理解。礼堂中的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

“星来，你刚才的演讲质疑了你大师兄的公心，但问题在于，你的这份请求，又是几分公心几分私心呢”

“5分公心，5分私心”

议论声更大了

“然而诸位不必如此讶异，我虽有私心，却也可以大声的向各位诉说。在下之所以要修武修道，所为者不是一般意义上一时一地的正义恩仇，而是想看到世间人理的极限之地。涅槃之战，汇集人类中的精英与极端，也汇集了这个星球上曾经烜赫一时却又被“道”所抛弃现在试图回归的9个物种。在实现江湖正道的同时找到自然之道的极限，这便是小妹的那份私心所在”

台下众人默默无言，他们有的人不是不想反驳，有的人也不是不想喝彩。只是这番议论离自己的日常之“道”太远了，他们不知道如何回应才能被旁边的一干人等视为“正常”。

虚青林淡然的宣告了这场会商的结束，并把星来叫到了吉胜峰之上的存档暗室。

星来走进宏大却又有些清冷的陈列室，第一次打量起这元圣门引以为傲的历史殿堂。

右手边的青色房间存放着多种剑谱和武功秘籍，左手边的红色房间则陈列着各种各样的灵草仙丹，而自己将要进入的则是前方存放着灵兽之骨的黑色房间。

星来轻声走入房间，只见自己的老师正襟危坐，正在摆弄着十几个盒子，每个盒子中，存放的都是元圣门百年来存放的各类珍奇物种的遗骨，特为即将到来的涅槃遗骨而准备。

涅槃游戏，50年一度的由普通人“拯救者”和被赋予人格的灭绝生物也就是“回归者”所参与的特殊战争，波云诡谲的大逃杀。这便是自己所选择去面对的命运

。“星来，这份责任，你真的已做好觉悟坦然接受嘛？”

“这是我的责任，我自当享受到最后”

少女的回答平淡而坚毅，如水一般平和却不可违逆。

“若是正常的弟子，要么会慷慨陈词的表达他们的决心，要么会细致入微的收集情报，最“上进”之人应该会费尽心思向我讨来一份能召唤出最强大生物的遗骨。而你，好像都没有做呢。”

“我已说过了，老师，我所想见到的只是与众不同的风景而已，若是这风景事先知道了一大半，又如何与众不同呢？”

“哈哈哈哈，看来我面前的弟子要么是一位绝世的疯子，要么是一位不世出的圣人。当然，若你是个大奸似忠之人混入这战争中浑水摸鱼之人，那为师倒要真的佩服的五体投地”。

入门一年以来，虚青林在星来身上没少花费一番心思，这位女弟子有武者必需的勤奋也有着修真者所特有的达观和智慧。然而，以天才的标准而言这姑娘的身上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是人的一片私心，还是少女的纯情浪漫？至少由结果而言，她的武道与仙道的表现只能以“差强人意”来形容。以入门而言可谓进步神速，但以精进细琢论却总似乎少了几份武者的“争心”，在最关键的突破节点上总是显得用力不足。这份浪漫的“瑕疵”，让身为老师的他陶醉无比，一次次关注着星来的成长。尤其是，结合到这个小女孩儿入门时的场景和她那不明的身世…..

而现在，这位自己最关注的弟子要带着固有的缺陷，投入这场残酷的轮盘赌局。

虚青林从一个黑色的柜子上取下一个银白色的木箱，交到星来手中。

“若你真的抱着看风景成就元吉师兄的态度去参加这你死我活的仪式，或许这份灵骨别后的物种是最适合你的了”。

星来静静的接过木箱，低头致谢。

青衣少女红着脸轻轻地低语。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呢！”

中年的宗师缄默不语，人的愿望，那个东西的确像河流一样有自己的尽头。但尽头之外，却是更加不可捉摸的大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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