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成神 第一章 新生

卯时三刻。

微弱的天光透过窗纸，试图驱赶房中残留的黑夜。

天还没大亮，昏暗的房间内陈设简单，一柜一床，连个桌子都没有。床是硬木板床，一块薄木板上盖着一条不灰不黄的床单，床单上依稀蜷缩着一个人影。

后院传来鸡叫声，凝固的安静被打破。蜷缩的人影似乎动了动。

元征像是睡了漫长的一觉，意识渐渐回笼，却感觉说不上来地怪异。他本想把蜷缩的身子舒展开，躺平，身体却在那一刹那“迟疑”了一下，像是思维无法直接控制肉体，经过了冥冥之中的什么东西“批准”，身体才执行了指令般。

还没来得及细想，下一瞬，大量记忆片段如同开闸泄洪般涌入脑中，强势地冲击着他不甚清明的神志。头疼的像是被人掰开，刚躺平的身体痛苦地抽搐，重新蜷曲了起来。双手在脑袋上乱挠，指甲也挠得翻过去几片。前世今生的记忆像电影的碎片，一帧一帧闪过，待得一切结束，元征大汗淋漓，瘫在浸湿的床上剧烈喘息……

再度平复时，天已大亮，屋外人声渐起。元征一手拄床一手扶额，缓缓起身，感受了一下身体的动作，终于没有了方才那种身魂“不兼容”的怪异感觉。挪向床边，下床，犹豫了一瞬，还是趿拉上了布鞋，走到屋里唯一的柜子边，拉开。

柜子里东西不多，几套衣服，毛巾口杯，几本书，柜子最底层放着一个捆得结结实实的包裹，包裹鼓鼓囊囊，没有拆开。元征看着包裹，叹了一口气，伸手解开。从中掏摸一阵，取出来一面半旧的梳妆镜，凑到脸前，细细端详。

这是一张略带稚气的少年脸庞，目光清澈，鼻梁挺直，唇角微微上翘，是一副不讨人厌，甚至有几分亲和力的容貌。元征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心中五味杂陈，既感觉别扭，又有些许新奇。

根据刚得到的记忆来看，元征现在的状态，不知该称为“起死回生”还是“借尸还魂”。上一世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似乎是两盏明晃晃的大灯呼啸着迎面而来，那会儿脑子里只来得及闪过最后两个念头——一个是“这帮天杀的改装大灯的货车还有没有人管管”；另一个是“可惜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切”——就人事不知了。

可元征哪怕想象力丰富十倍，也没想到如此奇诡之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现在这副身躯原本属于一个叫“虎子”的十三岁少年，身处之地也并非前世那颗蔚蓝色的星球。此地名为苍云城，位于南平王朝所辖的南平仙域西南角。在虎子认知中，南平仙域幅员辽阔，自己穷尽一生也未必能从西走到东，只有那高来高去能日行千里的“仙人”才有游遍此域的可能。

想到仙人，元征顿觉心中生出了一簇小火苗，呼吸变得急促，心跳加速，眼睛几乎放出光来。仙人并不是什么神仙，只是通过修炼强化了自身能力、升华了生命境界的生物，这个世界浩瀚广阔，精彩纷呈，但这份精彩只属于能力极强的个体，强大的仙人朝游北海暮宿西山，普通凡人则只能为填饱肚子，为片瓦遮身忙碌，也许终其一生连居住的村落或城镇都未曾出过……

“世界这么大，不去看看对得起这番奇遇？”翻阅完虎子对于仙人的记忆后，元征心中升起了万丈豪情，恨不能立刻寻得法门，走上仙途。正踌躇满志，突然──

“砰砰砰！”

元征猛地回头。

“砰砰砰！虎子，虎子你起来了吗？今天就是正日子了，掌柜的昨天吩咐要早点到的！砰砰砰！”

上一秒思绪还随着仙人们遨游九天之上，下一秒就被敲门声惊回人间。元征无奈苦笑，抬脚朝门走去，握住门闩，拉开，吱呀一声，屋外的天光和着冬风扑面而来。

“早啊邱婶子，昨儿有点累，今儿是起晚了些，我这就去收拾了。”元征微笑道。

邱婶子看着元征的笑容，听着元征平静的言语，脸上的表情即怜惜又愧疚，点头道：“是累着了，可不是累着了，虎子啊，昨天可多谢你，要不杏枝那丫头……昨天回来时婶子看你脸色不好，就怕你心里难受憋着，敲了几次门你也不开，婶子可担心了……”说着抚了抚元征的后脑勺，接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放心吧，昨天掌柜的知道……那事以后，特意交代今日你不必去前院，直接上船服侍就行，掌柜的也会给你安排位好相与些的上仙，绝不会发生昨日那般事了。”

元征听罢，脸上神色保持不变，心下却微微叹息，口中接道：“还是掌柜的宽厚，昨儿也是我冲动了，若是等掌柜的来与那人分说，可能也不至于……唉，邱婶子，我还是先去洗漱收拾吧。”

送走邱婶子，元征回到屋内，从柜里取出虎子的盥洗用具，再度出门，朝后院走去。后院有片较大的空地，空地上建有井坊，住在这院中的人们都在此取水。一路上元征不断与路过的邻居们微笑问好，脑中想着与邱婶子的对话，翻阅起接收的记忆。

苍云城地处南平仙域西南，是个无足轻重的边陲小城，面积不大，物产也不丰富，这样的小城在南平仙域不计其数，本不值一提。但较之他处，这苍云城却有一处颇吸引游客的奇景。

虎子作工的酒楼名为“赏湖居”，赏湖赏湖，赏的便是这苍云城的奇景“映雪湖”。

映雪湖四季皆美，春夏之时，荷叶连天，湖面如镜，若乘一小舟游玩其上，绿阴红影，荷风送香，当真心旷神怡。到了冬天，虽绿叶红花不在，但却有种寒烟渺渺，天阔水凉的萧索意味，更具别样风情。

如果仅仅是风景秀美，那映雪湖可还当不起一个“奇”字，而这湖奇就奇在，每年冬至这日的落雪之时，有飘渺仙音伴雪而生，自湖心起，传向四面八方，湖面之上方圆百余里皆可聆听。若在此时泛舟于湖上，空中飘雪如絮，仙音如唱如吟，艅艎泛泛，空水悠悠，那一ke的视听体验可谓震撼人心。

在虎子的记忆中，每年冬至都是苍云城最热闹的时候，数不清的人来到苍云城，只为欣赏雪湖聆听仙音。冬至前后也是酒楼最忙碌的时候。赏湖居的掌柜颇善经营，酒楼及几十个客院都临湖而建，推开窗子便能赏湖，环境清幽雅致，在苍云城那么多客栈中也是首屈一指。因此每年住进赏湖居的，倒有十之八九都是那高高在上的“仙人”。

回忆到这里，元征心中颇多疑惑。“缥缈仙音”伴雪而生，它是如何产生的？为何是冬至这日？虎子对此并没有任何记忆，也从未兴起过半点探寻的想法。在他的认知中，每年冬至仙音响起，便意味着酒楼生意好，掌柜的能高兴，掌柜的高兴了，赏钱就多，赏钱多了，这几月便能在给娘买药之余，多吃几顿肉菜。至于这仙音从何而来，是何人或何物所发？虎子并不关心。

但元征却对此十分好奇。修炼之人时间宝贵，且都是见过更广阔世界的，为何会被这仙音吸引至此？再者说，仙音既然带了一个“仙”字，是否与修仙存在关联？元征认为此中必有缘由，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寻个“仙人”解解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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